第四百二十六章 城上城下,唇槍舌劍

三天份的大補湯吃下來,對於越千秋和小猴子來說,也就是精神奕奕,從之前的旅途勞頓之中完全恢復了過來。

而對於重傷未愈的蕭敬先來說,只憑著從前在固安城中的那些布置,光明正大豎起叛旗,他還需要梳理好整座城池的防務,勞心勞力,面色依舊蒼白,不得不動用蕭氏秘傳化妝術……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否體會到了非同一般的藥效,又或者說,是非同一般的關心帶來的額外加成作用。

幾個當事人當中,大約也就只有越影是真正完完全全的閑人,整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

然而不論是誰,當探馬終於帶來了準確消息,道是打著北燕皇帝旗號的兵馬已經來了,頂多不超過一千人時,每一雙眼睛都看向了蕭敬先。即使是在這麽多的目光注視下,蕭敬先依舊氣定神閑,語氣更是好整以暇:“終於來了,大家到城頭上一塊去恭候一下吧。”

出城恭候還差不多,城頭上恭候那是什麽鬼?越千秋心裏吐槽,可那份緊張感卻依舊揮之不去。都已經快到自己家門口了,他萬萬不希望再捅出什麽簍子!

固安城頭,當趴在垛口的越千秋看到那一支旌旗招展,軍容雄壯的兵馬漸次展開,看到那一馬當先,一襲黑色大氅飄蕩在風中,身著甲胄依稀相識的身影時,他忍不住雙手緊緊抓住了城墻,如果不是他功力還不夠,也許那非常用力的指關節能在青石上留下深深的指印。

“千秋,想過這會兒率一隊精兵出城偷襲,一戰揚名嗎?”

聽到蕭敬先這麽一個明顯帶著慫恿的聲音,越千秋忍不住側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士氣高昂,不動如山,面對這種軍陣隨隨便便去沖那就是找死,你以為我是白癡嗎?”

“沒想到你對這支兵馬的評價這麽高。”蕭敬先哂然一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嘖嘖,只可惜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你說的這種雄壯軍陣。”

“少在那裝可憐!我問過影叔,就算眼神不好,遠遠看一個輪廓也能有所體會,聽馬蹄聲也能聽出兵馬是精兵強將,還是老弱病殘。再說了,像你這樣帶過兵的宿將,隔著老遠就能察覺到一支兵馬是不是好啃的骨頭,因為凝而不散的氣息和雜亂不堪的氣息不一樣,否則你從前怎麽打仗的?”

見越千秋說著說著竟是又轉了回去,仿佛不屑回頭和自己辯駁,自始至終都看著城外,蕭敬先就哈哈大笑道:“沒想到你對我倒是有這麽大的信心!好,就沖你這份信賴,我也不能讓你失望了!”

說完這話,他輕輕一蹬腿,動作瀟灑地一躍跳上了高高的城墻,就這樣站在了萬眾矚目的最高處。那一刻,別說小猴子,就連掩藏在城樓陰影中的越影,也生出了一種此人鶴立雞群的感覺。越千秋終於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那個高高佇立在城墻上的身影,竟忘了這是傷員。

蕭敬先在北燕這種對權貴公卿容忍度極高,可以肆無忌憚我行我素的地方,都仿佛格格不入,這樣一個人跑到恨不得每個官員都摁到統一模具裏頭去回爐重造的金陵,能待得住嗎?

別人怎麽想,蕭敬先自然無暇理會。站在三丈高的城墻上,風刮得他旁邊那一面蕭字大旗獵獵作響,而他那刻意沒有戴冠用簪,只是用金環束起的頭發,亦是在風中飛舞。在北邊這已經徹底涼下來的天氣中,他那一身單衣和一馬當先盔甲鮮亮的皇帝形成了鮮明對比。

蕭敬先俯視著不遠處業已停下的兵馬,俯視著在幾個人的扈從下策馬徐徐過來的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聲若奔雷地說:“多謝皇上不遠千裏,來追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叛賊。”

說的是個謝字,但城頭上的人也好,城頭下的人也好,沒有太多人認為,蕭敬先這個謝字是真心實意的。然而,越千秋隱隱覺得,這位反復無常,變幻莫測的晉王是說真的。

而根本不理會左右側近勸阻,策馬來到了箭矢射程範圍之內的皇帝,也完全聽出了蕭敬先這話當中的誠懇。他沉默了片刻,平生少有地仰頭看著那個一直縱容的小舅子,沉聲說道:“只要你此刻承認錯了,打開城門,你依舊是朕的晉王,朕金口玉言,既往不咎。”

這樣擲地有聲的承諾,就連越千秋也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心想北燕皇帝真是個人物。

他幾乎完全確信,只要這時候蕭敬先依言而行,那位至尊真的不會在意蕭敬先之前的舉動是如何重重的一記耳光,真的會既往不咎。果然,他剛這麽想,皇帝就又說出了一句話。

“朕還可以承諾你,你的權力依舊一如從前,朕也絕不會讓你在高墻之內度過下半生!”

“為了我這個不省心的小舅子,皇上多年操碎了心,如今明明可以名正言順地搬開我這塊絆腳石,卻還要繼續容忍,我實在是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