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斬草不除根

“你認錯人了。”

甄容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任何心情波動,說出來的話亦是硬邦邦的。此時此刻,見那個引他出來的人眉頭緊皺,他就淡淡地說:“我這肩頭紋身不但已經在北燕皇帝的面前露過了,而且他還親自觸碰過。如果真像你說得這麽離奇,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裏嗎?”

見對方頓時沉默了下來,他就哂然一笑道:“倒是你,藏頭露尾把我引到了這裏,然後說這麽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就想要誘我入彀?要知道,你還根本沒見過我肩頭那塊刺青,哪來的自信做那樣的斷言?我姓甄名容,是青城掌門弟子,不是什麽蕭王孫!”

墻外的越千秋不禁莞爾,心想這和當初自己說自己姓越,不姓別的何其相似。

似乎是沒料到甄容竟然會回答得如此決絕,那引他過來的中年人微微遲疑了片刻,死寂就嘆氣道:“你不會明白的。我大燕現在的皇帝,是一個自負到空前絕後的人。若非他故意放出消息去,誰也不會知道你肩頭上的這塊刺青是什麽樣子。”

他一面說,一面直接從懷中拿出一塊絲絹來:“甄公子看看吧,這就是皇帝憑記憶畫出來,送了秋狩司存档的東西,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偷出來。想必應該跟你肩頭那塊刺青一模一樣吧?”

甄容微微一躊躇,終究還是上前一步接過了那塊絲絹,展開一看,饒是他極力克制,眼神中終究流露出了心緒的劇烈波動。因為一千次一萬次對著銅鏡看過那塊紋身的他非常明白,這確實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差別。

他定了定神,隨手將那絲絹揉成一團擲了回去,這才硬邦邦地反問道:“就算北燕皇帝記下並畫了我身上的紋身,那又怎麽樣?”

“當年太子的前三個兒子都死了,不是死在皇帝手中,皇帝那會兒去殺先帝了,而圍攻太子東宮,殺了太子太子妃及其兒女的是先皇後。”

“那一戰,先皇後戴著鐵面具,而身後則是跟著本應護衛東宮,卻人人倒戈的秋狩司,她就猶如鬼神臨世,可事後終究有風聲露了出來。唯獨太子妃早先覺察到一點端倪把幼子送了出去。可如果當時秋狩司全力追擊,就算太子妃留下的人兵分多路故布疑陣,王孫也未必能逃出生天。”

雖然甄容極力告誡自己不要動搖,告誡自己只是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而這個講故事的人也著實並不算說得很精彩,可他聽著那段過往,仍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一墻之隔只當聽傳奇的越千秋,就沒有那麽強的感受了。他已經被一個個神經病驚嚇的次數太多,就算這會兒那人拿出切切實實的證據,證明甄容就是北燕皇帝的侄兒,前頭廢太子的親生兒子,他也不會有任何驚訝了。

狗血已經夠多了,多灑兩盆沒關系!

甄容終於開口問道:“你是說,北燕先皇後故意放走了廢太子的幼子?這不是很荒謬嗎?既然是她親自帶人殺進的太子東宮,也是她殺的太子一家人,為什麽會斬草不除根?”

“因為先皇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比現如今的蘭陵妖王還要更瘋的瘋子。”

面對這樣一個評價,別說甄容,就連越千秋也不禁收起了那點遐思,多了幾分認真。

仿佛是看到了甄容那張愕然的臉,那人哂然一笑道:“先皇後覺得,人在世上,總得留幾個敵人,否則若是舉世無敵,便很可能會因為自己的膨脹和瘋狂而葬送了自己。所以,秋狩司在那場政變之後,因為她的關系,沒有追緝王孫,重心一度放在了對南朝的偵查和經營上。可之後只過了兩年,先皇後就去世了,秋狩司的頭目被皇帝砍了三個,樓英長才會那麽晚才潛入南邊。”

盡管仿佛只是聽一個和自己毫無關系的外人的故事,可聽到北燕那位已經過世的皇後“大度”地放了敵人一馬,竟是為了這種見鬼的緣由,越千秋還是不禁在心裏罵了一聲瘋子。

沒有節制和監督的權力,大多數時候就會讓人自我膨脹,這確實沒錯,可沒事情玩敵人養成的戲碼,不怕將來玩脫了?更何況這位放水的皇後已經去世了,這不是給現在的北燕皇帝找麻煩嗎?呃,他好像太入戲了,他是吳人,替人家北燕皇帝操什麽空心啊!

而甄容的回神,比越千秋更快。他只是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冷冷說道:“故事說完了沒有?如果說完了,你可以走了。如果不想走,我也可以把你交給晉王。”

那人對甄容的冷淡似乎不甚在意,反而拱了拱手說:“公子難得能出宮,所以我才冒險過來與你見面。我並不是希望你出面做什麽,只希望你能夠想通自己的處境。接下來我們這些當年的喪家之犬會打出蕭王孫的旗號來做點事情。而那個時候,不論因為你是南朝使團的一份子,還是因為你可能的身份,都可能沒有容身之地,走投無路時,你可以到天豐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