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子的器量

垂拱殿中,馮貴妃哭得梨花帶雨,蜷縮在皇帝腳邊,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相對於任貴儀那樣的老嬪妃,只有二十七歲的她確實還年輕。既有少女的嬌嗔,也有少婦的風韻,盡管不如皇帝如今最寵幸的幾個婉儀鮮嫩可口,但這些年來作為後宮品級最高的貴妃,她確實得天獨厚。唯一遺憾的是她還不是皇後,養著的李易銘也不是太子,僅此而已。

哭得累了,見皇帝只默不作聲,馮貴妃覺得嗓子有些啞了,便輕輕拉著皇帝袍服下擺,低聲飲泣道:“皇上,您就這麽一個兒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如今外頭卻突然演出了這麽一場戲,這是明明白白的居心叵測。大郎的聲譽暫且不說,這是玷汙皇上的聲譽!”

她仰著螓首,往日濃淡得宜的臉如今素面朝天,雖有些蠟黃,卻並不難看,反而別有風情。見皇帝的臉色微微一動,她認為自己的哭訴終於有了些作用,便掙紮起身,伏在皇帝的膝蓋上。

“臣妾知道皇上很信賴越老大人和東陽長公主,臣妾也相信,這事情和他們無關,但已經到了這樣滿城風雨的地步,難道不應該當斷則斷嗎?”

“皇上,您只有大郎一個兒子,就算是為了他,也要把謠言堵死在最初的時候。這種關頭,犧牲一個人,就能平息外間的眾說紛紜。身為臣子,本來就應該為江山社稷犧牲……”

就在馮貴妃自認為自己已經把火候烘托得足足的,打斷她的卻是聲色俱厲的兩個字。

“夠了!”

馮貴妃只覺得自己抱著的膝蓋瞬間抽離。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所幸雙手支撐得快,她總算是沒有跌個狗啃泥,可雙掌卻一下子硌得生疼。她有些慌亂地看著冷臉起身離開幾步的皇帝,正尋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冒進了,就聽到了一句極其不耐煩的話。

“來人,馮貴妃病了,送她回寶褔殿靜養!”

妃嬪靜養的意義是什麽,馮貴妃在宮裏好歹也已經呆了十幾年,哪裏會不知道?一時間,慌亂變成了驚慌失措,她下意識地爬起身想朝皇帝撲過去求情,卻被兩個眼疾手快的內侍拽住了胳膊。而更讓她恐懼的是,皇帝瞅了她一眼,又說出了另一句更可怕的話。

“貴妃發的是羊癲瘋,防著她咬到舌頭!”

怎麽防止人咬到舌頭?答案很簡單,當然是往嘴裏塞東西。至於塞什麽,民間緊急處置的時候有什麽順手的就用什麽,可在宮裏當然不會這麽不講究。兩個內侍都是最最精幹的人,第一時間捏住了馮貴妃的下頜,防止人亂叫亂嚷,緊跟著,一塊絲帕就塞了進去。

而一條絲帕之外,另一條則用來勒住馮貴妃的唇齒,等做好了這些,兩人方才利落地把馮貴妃架了起來往外走去。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陳五兩的聲音。

“皇上,越老大人祖孫到了。”

正在拼命掙紮的馮貴妃突然生出了一絲期盼。記得李易銘出去堵越千秋了,只要她這個兒子看到自己此時的這一幕,一下子爆發出來,那麽,皇帝怎麽都得顧及唯一的兒子……

她用盡全身力氣抵抗兩個內侍的拖拽,也不知道是總算她年輕,又是宮女出身,力氣著實不小,還是皇帝因為別的緣故不曾催促那兩個內侍,直到眾人進來,她也尚未被拖走。

盡管她這鬢發散亂,披頭散發的樣子很顯眼,越老太爺卻仿佛沒看見似的,自顧自目不斜視上前。這一次,越影和沈錚並沒有跟他進來,只有陳五兩陪著,他身後則是越千秋和李易銘。

越千秋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馮貴妃,他的眼睛盡注意李易銘那只死死拽著他手腕的爪子了。就當他在第N次下定決心,打算不給面子地甩開那只手時,這才突然瞥見了那邊廂兩個內侍架著的女人。

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女人長得不錯,挺漂亮,第二反應才是……她惡狠狠瞪著我幹嘛?

莫不是馮貴妃?

而心不在焉的李易銘卻根本就沒發現已經急得快要發瘋的馮貴妃,只顧著想自己的心事了。他雖然年紀不大,可在宮裏這種地方,自然而然就早熟,更何況他很早就隱隱聽說,自己不是馮貴妃親生。所以,越千秋說的歐陽鐵樹事件,他心裏不知不覺迸出了一個念頭。

他雖說偶爾能出宮,但哪有什麽機會招攬人手?莫非是馮貴妃讓娘家人借著他的名義,招攬人手,然後出了事又要他頂缸?

可能是……不,十有八九是如此!

正當李易銘想得那張胖乎乎的臉都有些變形的時候,他突然察覺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袖子。回過神來的他看向越千秋,見越千秋正悄悄用手指某個方向,他立時看了過去,這才駭然發現馮貴妃正被兩個內侍架著,發現他的目光後立時拼命蹬腿,仿佛想對他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