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師父也會忽悠

阿嚏——

噴嚏過後,鼻子癢癢的嚴詡就不免有些悻悻。

盡管他說是之前落魄到浪蕩江湖,可迫於母親限令,又沒離開過金陵,平日裏也不曾真的去借宿破廟荒宅,好歹也有同泰寺客堂這種住宿之處可供選擇,所以走在大理寺天牢這種地方,他自然沒法習慣。

而且,這大半個月來在越家過得相當舒服,驟然走在這不知道一股什麽味的天牢裏,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猶如虱子在爬似的,難受極了。

此時此刻,他甚至有些後悔沒和越影換個工作,自己在外頭望風,讓越影來和人接洽。

但越影畢竟是個前江湖人,又是白蓮宗棄徒,一會兒和周霽月的七叔周梅東乍一相見,如果彼此認出來,那還真的是有點麻煩,而他兢兢業業地想要振興玄刀堂,就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這一趟。更何況,他還惦記著徒兒遭人暗算的事,心裏更是多一重心事。

一身黑衣鬥篷的他跟著獄卒來到最深處的獨立監房,嫻熟地往人手上塞了一塊銀子。等那位心滿意足地出去,他確定腳步聲消失在遠處的門外,而那裏還有越影看著,他才來到柵欄邊,隨手變出一枚銅錢,屈指一彈直射對方的腿部。

隨著勁風呼嘯,裏頭那原本死狗一般靠墻坐著的人倏然動了,一個翻身利落地躲過後,人就鯉魚打挺直起身來,兩只眼睛死死盯住了柵欄外頭的嚴詡,聲音沙啞地問道:“你是誰?”

嚴詡捏了一把柵欄,心想真是夠結實的。他往對方腳上那沉重的鐵鐐,以及脖子上那面重枷掃了幾眼,隨即不耐煩地說:“都一介死囚了,我是誰對你重要嗎?倒是你自己,從白蓮宗叛門而出,被人追殺得幾乎沒命,到頭來跟著吳仁願卻落得這個下場,你很開心?”

周梅東沒想到來人竟是這樣出言犀利,大怒之下竟是顧不得枷鎖纏身,奮力撲到了柵欄前。然而,他腿上的鐵鐐乃是直接拴死在墻上的,他只不過前行兩三步就已經到了極限,只能怒吼道:“閣下特意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辱我的嗎?”

“我還沒那麽閑。”嚴詡撇了撇嘴,隨即沒好氣地說,“我乃玄刀堂掌門弟子,要是你還自認是白蓮宗弟子,那麽我就有話問你。如果你已經不認是白蓮宗的,那也就沒什麽話好說了,我扭頭就走。”

“玄刀堂……”周梅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你是雲掌門的徒弟?可他的三個徒弟不是都不肯繼承玄刀堂嗎?而且玄刀堂也……”

“你要是敢說除名兩個字,我扭頭就走!”嚴詡惱羞成怒地威脅了一句,見周梅東果然閉嘴,他這才悻悻冷哼了一聲,“我那三個師兄是不肯繼承玄刀堂,所以師父臨去前,把玄刀堂傳給我了。如今我也已經收了一個開山大弟子,日後總有玄刀堂發揚光大的一天。”

盡管嚴詡開口到現在,也就說了幾句話,但周梅東還是從字句之間體察到,那是一個自負驕傲的年輕人。哪怕他自己的年紀,也可以勉強稱得上年輕人,可這些年的慘痛經歷,讓他早已經變得滄桑世故,狡詐圓滑。

所以,斟酌了一會兒,他就開口說道:“沒錯,我自認是白蓮宗弟子,我祖父和兄長都是白蓮宗宗主。”

“很好。”嚴詡知道自己剛剛那種江湖新丁的火候應該差不多,接下來便單刀直入地問道,“那麽,你說是叛門去投了吳仁願,給他當了鷹犬,實則應該是走的趙高毀秦的路子吧?”

身陷囹圄,披枷帶鎖,如果不是之前刑場的那場變故,周梅東早就人頭落地了,因此他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直接爽快地承認了下來。

“沒錯,那時候白蓮宗雖說還沒有武品錄除名,但爺爺早就打探到吳仁願是下任巡武使,由此人行事手段判斷白蓮宗沒法幸免,就定下了這個計策,若有萬一,則讓我替白蓮宗復仇。可憐他一大把年紀,不但要親自下令追殺我,後來還硬生生被‘氣死’……”

說到氣死兩個字時,這條彪形大漢的眼中水光乍現,隨即就苦笑道:“只可惜我已經表現得那樣恭順,鞍前馬後為吳仁願做了那麽多事情,他竟然還是翻臉不認人……蟄伏那麽多年,我一直都被派在外頭東奔西走,從來沒有成功在他身邊待上超過三天。”

嚴詡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這麽說,吳仁願的把柄,你一點都沒抓到?”

“你也想要他的把柄?”

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也”字,嚴詡哂然一笑道:“不,我更想知道的是,還有誰來見過你?”

見周梅東立時警惕了起來,他就一本正經地說:“你不知道吧?那天刑場上,有人正準備等你們四個全都死了,然後向吳仁願發難。有人甚至炮制好了證據,說你本屬上三門之一的青城弟子,被青城派到吳仁願身邊做事,可此番內應之後,卻被他翻臉一塊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