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真相的一角

回程的路上,越千秋照舊是和越老太爺同車。

只不過,這次沒人強迫他非得躺著,因此他裹著錦毯坐在左邊,狀似發愣,心裏卻在飛快地思量連日以來的一系列事情。就在他越想越入神的時候,突然覺得耳朵一疼。

“爺爺……”

見小孫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越老太爺哂然一笑,手上少用了點勁,卻沒有松開的意思。他俯下身子,近距離直視著越千秋的眼睛:“小兔崽子,你大伯母給你的這個交待,你可滿意?”

“那不是給我的交待吧?”越千秋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那是給爺爺你的交待。再說,分明大伯母早就都查出來了,只等您過目。”

“你知道就好。不過余家我自有主張,不怕他蹦出手掌心去。”

越老太爺眯了眯眼睛,隨即松開手:“今天帶你出來看這個,無非是想讓你知道,這金陵城裏,玩弄陰謀機巧的人多了,也包括我。想來昨天你們三個跟著嚴詡去看殺人,結果你卻險些丟了性命,你是不是心裏也嘀咕過,是我讓嚴詡帶你們去的?”

越千秋有些尷尬,但想想和老爺子打馬虎眼,那是自己找虐,他就理直氣壯地說:“沒錯,我問過長公主,她是打聽了師父的行蹤,然後發現那酒樓的包廂全都訂出去了,非富即貴,所以才來插了一腳。師父雖說很閑,可我不覺得他會閑到那麽巧去帶徒弟看殺頭。”

“嘖,那女人平時對誰都沒好臉色,難得倒是你討了她喜歡!”

發現越老太爺提起東陽長公主,有些唏噓,有些忿然,還有些說不出的悵惘,越千秋不禁眼睛骨碌碌直轉,很有些八卦的意思。

可他還沒來得及浮想聯翩,腦袋上就被越老太爺不輕不重拍了一巴掌。

“太復雜的事情,你這小子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沒人緣昨天監斬的四個人裏頭,是有周霽月的七叔,我是想讓嚴詡帶著她去認一認人。她七叔和另一個死囚都是武品錄上的除名門派出身,兩人都是在那個小門派給沒人緣做的內應。”

越千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本能地迸出了四個字:“過河拆橋?”

“小子成語學得不錯!”越老太爺哈哈一笑,這才松開了手,隨即搖了搖頭。

“不僅僅是過河拆橋?沒人緣得罪的人太多,這兩個幫著他鞍前馬後,他卻懷疑人是兩家除名的門派為了報復扳倒他,特意送上門放在他身邊的死士。沒人緣這家夥要放在先秦,那是比韓非子還徹頭徹尾的法家,最恨俠以武犯禁。”

“所以他明面上考驗了一下這兩人,把他們收在身邊,卻很快把人派去那個企圖謀反的小門派做內應,查明後就調了刑部總捕司六個一等捕頭裏的四個,連同刑部分司的一大幫人一塊鏟平了那兒,可之後卻把這兩個人也拿了,打算斬草除根。”

越老爺子自己也不清楚怎麽會對才七歲的小孫子說這些。

也許是越千秋這些天實在是披著小孩子這張皮,做了太多膽大妄為的事,他都已經快見怪不怪了。也許是除卻越影,家裏那兩個他從前沒怎麽管過的兒子,還有一堆或大或小還派不上用場的孫子,都不是他能說話的人。

越千秋對這些朝堂上的陰謀不大感興趣,反正天塌了有越老太爺和大太太擋著,他去動這腦子簡直是讓人笑話。他的眼睛裏閃動著八卦的神采,拽著越老太爺的袖子就問道:“爺爺,照你這麽說,那這麽多人去看熱鬧,是想要揭發吳仁願連自己人都殺?”

對於越千秋這種說法,越老太爺嗤之以鼻。

“幾十年前武品錄出來之後,刑部從六部之中靠邊站的冷灶,成了數一數二的熱灶。刑部總捕司的捕頭裏,刑部自己培養上來的人和上三門中六門總共九大門派舉薦來的人,各占了一半。已經被除名的下品門派的人,在總捕司又沒掛名,誰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別人在意的是刑部尚書這個位子。沒人緣在江湖上的名聲和從前所謂的魔頭已經相去不遠了。九大門派現如今是巴著京城權貴,哭著喊著求換人,這不,高澤之就是眾望所歸的接任者。今天,很多人都想著先人頭落地,然後再把死了的兩個人認到自己門派之下,栽贓沒人緣殺自己人,順便扯上我和他打擂台,沒想到讓你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越老太爺沒好氣地把袖子從越千秋的魔爪中解脫了出來,這才慎重地說:“你被人暗算,是我的疏忽。我算計別人的時候,別人也想算計我和他鬥一場。但你這一傷,沒人緣沒殺成人,卻猛地發現這麽多人和他過不去,從前和某個寡婦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史更是人盡皆知,嘖嘖嘖,你爺爺我反倒能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