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仇不報非君子

越府門前的大街上,從巳正過後,車馬便絡繹不絕,幾乎把偌大的一條路給完全塞住了。

被老太爺趕出來迎客的越二老爺和越三老爺面對如此賓客盈門的場面,想到老太爺之前說,那場鬧得上上下下雞飛狗跳的突發重病是裝的,不禁都有些牙癢癢的。

然而,大太太那一日吩咐他們四處打探,他們卻只聽說朝中不少人得知自家老爹病倒彈冠相慶,可要說老太爺是怎麽被氣病的,政敵想幹什麽,他們傾盡全力,卻半點端倪都沒有。

所以,眼看登門的三品以上官員越來越多,兄弟倆也不禁越發小心翼翼,再也不敢當老太爺是小題大做了。

否則老太爺發瘋亂撒請柬,這些朝廷大員會這麽容易賞光蒞臨?不少還是政敵仇人!

大門口是越家兩位老爺坐鎮,待客的五福堂前,便是晚一輩的越千秋等人當起了門童。

當然,要說門童還是過分了點兒,客來打簾子的事不歸他們管,譬如越千秋只要端著笑臉對人作揖就行了。盡管腮幫子笑得都有些酸了,可只要不當磕頭蟲,他還是很能忍的。

而越府的第四代中,只來了一個年紀最大的越秀一。可越秀一站在其父越廷鐘身邊,越千秋就是有心問問之前托其打聽嚴詡的事怎麽樣了,卻怎麽都找不到好機會。就當他耐著性子繼續敷衍那些賓客的時候,突然就只聽得一聲哂然冷笑。

“五福堂……越老兒起的名字還真夠淺薄的。”

話說得如此刻薄,越千秋哪裏還聽不出這其中那赤裸裸的鄙夷不屑?

瞥見今日請假在家的越廷鐘這位第三代長兄聞聽此言流露出了幾許猶疑,仿佛不大敢上前理論,其他縱有義憤填膺的,看這情形也不敢出頭,他意識到來者恐怕官位不低,不禁心裏快速合計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開口,一旁就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吳尚書此言差矣。尚書洪範篇有雲,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昔日箕子用五福勸王,這是大道,怎麽能說淺薄?”

越千秋只聽聲音就知道答話的是越秀一,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氣。

四書五經這玩意,他泡在鶴鳴軒這三年當然也翻過,憑他記憶數字和地圖的好腦筋,約摸也啃了不少,可看歸看,他和老爺子一樣,除卻論語和春秋,其他的大多不感興趣。

所以這風頭越秀一出得正好,換成他還真不如。

當然最重要的是,越秀一叫破了此人身份。這竟然就是刑部那位沒人緣的尚書吳仁願!

越千秋細細端詳來人。就只見其五十出頭的年紀,鬢發微微發白,此時沒有穿官服,通身松花綠的繭綢便袍,黑布履,頭上戴著唐巾,瘦長臉,眼睛不大,表情死板,光是從這外貌,一股刻板到有些刻薄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更像是私塾裏專打學生手板的老學究。

在聽到越秀一這番話後,這位吳尚書那神色就顯得更不高興了。

而越廷鐘覺察到了這一點,狠狠瞪了一眼越秀一之後,就快步迎了上去:“吳尚書恕罪,犬子年少不懂事……”

“不懂事?呵,越家真是有後啊,好生伶牙俐齒!”吳仁願簡簡單單眯了眯眼睛,卻是再也不理會越廷鐘試圖轉圜的打算,昂首直接進了五福堂,竟是根本不理會其他人。

見此情景,越廷鐘沖著越秀一喝道:“你幹的好事!”隨即,他轉身匆匆追進了五福堂。

盡管裏頭還有他幾個成年的弟弟在待客,可吳仁願卻又和其他的高官不同,他真不知道老太爺發什麽瘋,偏把這位素來不對付的政敵請到家裏來!

越千秋瞅見越秀一呆立那兒,須臾就耷拉了腦袋,轉身往屋後跑,站在最邊上的他也懶得和其他人打招呼,悄悄閃了。等到他從另一邊追了上去,正正好好堵在了越秀一跟前。

看到小家夥那不住抽噎的樣子,他就沒好氣地說道:“哭什麽?錯的又不是你!”

越秀一想到那一日越千秋把邱楚安和余澤雲罵得面紅耳赤,招架不得,今天自己只是拿正理辯駁吳仁願,卻反而遭到了父親如此責備,他就委屈得要命。

此時聽到越千秋這一句錯的不是你,他不禁哇的一聲哭出聲,直接撲了過來。越千秋本來還想躲,可聽到小家夥脫口叫了一聲九叔,然後就扒著他的肩膀嗚嗚嗚哭個沒完,他也沒辦法了,不得不硬著頭皮變回大人,疾言厲色地數落了起來。

“你爹在朝中做官,雖說吳尚書不是他本管上司,可他很容易被穿小鞋,所以不得不安撫這個嘴不好,還沒氣量的老家夥,只能在面上說你兩句,也算是給人一個交待。可你就這樣跑了,別人看在眼裏,還當你連挨兩句說的氣量都沒有!別哭了,再哭小心大伯母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