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家家有逆子

越金兒那眼珠子已經快瞪了出來。

越秀一的下巴也快要掉了。

至於越千秋,他臉色沒變,心裏卻已經不知道念了多少聲臥槽。他自認為比這年頭絕大多數人都要見多識廣,變臉的人才也不是沒瞧見過,可眼前這家夥似的人才,真是活久見。

可揭穿人家身份的是他——哪怕他其實會錯了意——所以,就算他再硬著頭皮,也得把接洽工作繼續下去,如果他不想回去繼續被老爺子揪耳朵的話。

問題是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面對這滿屋子的沉寂,起初的寇明堂,如今的嚴詡不由得皺了皺眉。那受驚過度以至於失語的一大一小他懶得理會,可越千秋那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死盯著他不放的熾熱目光,他也同樣有些吃不消。到最後,他也懶得幹等下去了,自顧自地開了口。

“從前那些說客一個個鎩羽而歸,這次她倒是長心眼了,知道我打算收徒弟傳承師門武藝,居然找小孩子出馬?”

這都什麽和什麽!

他指代的是誰,咱家老爺子?

難不成他和越秀一都被老爺子耍了?

越千秋越想越是臉色發黑,可他卻也著實好奇,爺爺口中這位家世好,學問好,品貌好的三好名士,怎麽會變成如剛剛那般市儈氣息的前江湖人士?這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啊!

“我早就說過,要傳宗接代,她自己再嫁就是了,愛生幾個生幾個,反正別指望我會如她的意,去做只能當擺設的官,去娶她看上的那些名門閨秀。要是她再逼我,大不了我學越小四,就此和家裏斷絕聯系,每個月一封信也休想我再寫回去!”

這番話實在是信息量巨大,越千秋頃刻之間弄清楚對方所說的那個“她”,和越老爺子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話裏的越小四要不是指他那位離家出走七年的養父,他把頭割下來當球踢!想到今天被越老太爺坑慘了,他毅然決然地打定了主意。

“嚴先生,您說得話我不大明白。實不相瞞,是爺爺讓我來找您的。”

越千秋既然決定賣了越老太爺,那是毫不遲疑。當下他口齒清楚地把越老太爺原話轉述了一遍,包括他前日怎麽用那幅對聯損了邱楚安和余澤雲,越老太爺讓他拐個名士回去當幕僚充場面,他都一字不漏說得明明白白。

當然,那對聯的作者,他還是扣在了老爺子頭上。

一旁的越秀一和越金兒剛回過神來,現在聽完越千秋這解釋說明,他們頓時又暈了。

越老太爺這是想幹什麽?

然而,越千秋卻另有發現。他自陳越老太爺是幕後指使,嚴詡那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一下子不見了,淡漠冷硬的做派也收斂了。他甚至能夠敏銳地察覺到,對方仿佛有點心虛!

“原來是越老太爺。”說這話時,嚴詡的眼神頗有些飄忽不定,“他太擡舉我了,如果說我都能稱名士,那麽滿天下就都是名士了。只不過……”

他突然贊嘆道:“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對聯實在是痛快得酣暢淋漓!我平生最痛恨那些動輒子曰詩雲的書香門第,最厭惡那些自詡傳承百年的名門世家!果然不愧是越老太爺,旁人寫不出這樣的好句子來!”

說到這裏,他又自言自語地說:“當初越小四出走,越老太爺自己都在傷心,卻不計前嫌幫我爭取了自由,我確實是欠了他一個人情。”

“……”

越千秋覺得,自己還是什麽都不必說了。

這種中二病還是離遠點好……雖然那真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手,畢竟家裏那丫頭小了點。

然而,他不說話,不代表其他人也會當啞巴。越金兒也就罷了,從話裏話外覺察到嚴詡出身不一般,這會兒已然閉嘴。可越秀一卻忍不住問道:“嚴先生認識我四叔爺?”

看到嚴詡那張倏然陰沉下來的臉,越千秋不由暗自大罵越秀一哪壺不開提哪壺,可這會兒後悔沒堵住小家夥的嘴已經晚了。

“我是認識越小四。”

說這話的時候,嚴詡赫然是咬牙切齒,剛剛展露出來那落魄貴公子的脫俗派頭一下子無影無蹤:“這個該死的家夥,盜用了我離家出走的計劃,自己遠走高飛自由自在去了,卻丟下我頂缸!若不是越老太爺仗義……”

越千秋看到嚴詡突然打了個寒噤,分明想到了某種非常不好的回憶,再想想之前這家夥竟然是那麽一副扮相潛藏在同泰寺中,一見他們就警惕十足地認為是家中母親派來的,他已經能斷定,嚴家定然有一位比大太太更恐怖的人物坐鎮。

看來,當初越四老爺和嚴詡恐怕是鐵杆的死黨,這才會一個盜用了另一個的計劃離家出走成功,另一個卻反而被追責。至於越老太爺所謂的仗義相助,讓嚴詡得到自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