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亂雲飛渡

被皇帝關起來的人,如果沒人惦記的話,很有可能會被餓死。

雲瑯,曹襄,早上的時候吃的很飽,中午粒米未進,直到傍晚的時候,才有鐘離遠帶著小宦官送來了一些飯食。

宮裏的飯食雲瑯不喜歡,曹襄也不喜歡,好好地東西全部做成糜狀也不知道廚子們安得什麽心。

更過分的是飯食裏面添加了無數的香料,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在嘴裏混合之後,就很容易變成豬食。

雲瑯主攻什麽香料都不添加的濃粥,曹襄則對一只烤羊腿別有鐘情。

“皇後去了東宮,東宮裏面血流成河……”

鐘離遠才說了半句話,就被雲瑯瞪了一眼之後,匆匆的閉上嘴巴,將一碟子小鹹菜推到雲瑯跟前道:“宮中的鹽菜還是不錯的。”

雲瑯吃了一口滿意的道:“確實不錯,阿襄你嘗嘗。”

曹襄大大咧咧的道:“有什麽不能說的,我舅母去了東宮,要是不下狠手才是怪事請。偌大的東宮裏面,我舅母除過喜歡狄山之外,找不到一個喜歡的,也不知道郭解被我舅母殺掉了沒有。”

雲瑯快速的吃完了濃粥,指指墻上的那幅字問鐘離遠:“是誰寫的?”

鐘離遠看過那幅字道:“一個荒野煉氣士——名曰自在道人。”

“道人?”

“是的,這是他的自稱!”

“自在道人?”

“是的,此人自喻窺破天機,知曉無上奧妙,陛下與之清談三日,留他在宮中供奉,此人說,‘泥潭中的烏龜可以在爛泥中拖著尾巴爬行,吃腐爛之物為生,卻自由自在。供奉在宮中的烏龜雖然日日光鮮,供奉者只看龜殼,不管龜殼裏的生命,遲早會焦渴而死。他只願在泥潭中拖著尾巴爬行,吃腐爛之物,也不願意變成一個光彩奪目的龜殼,受人膜拜。’陛下不願意破壞此人的修行,就放他離開了。”

雲瑯搖頭道:“窺得天道?日月無人燃而自明,星辰無人列而自序,禽獸無人造而自生,風無人扇而自動,水無人推而自流,草木無人種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這些天道他了解了幾何?敢妄自稱為道人!”

曹襄啃著羊腿含含糊糊的道:“你這是嫉妒了?”

雲瑯搖頭道:“沒有嫉妒,我恨不得這天下人都變成智者,問題是我知道修道之人一旦到達了‘太上忘情’的地步,就真的糟糕了。要知道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這樣的人我們一般把他們稱之為聖人。聖人眼中人與草木一般,與禽獸無異,再不會因為死亡而悲苦,也不會因為生命誕生而歡喜,這一切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天道,是自然,再無憐憫之心,再無愛欲之念,他們追求的是大愛,是大歡喜。”

曹襄吃驚的放下手裏的羊腿,摸摸雲瑯的額頭道:“我舅舅要幹什麽事情我們逆轉不了,你說這麽一大堆話做什麽?”

雲瑯嘆口氣道:“陛下現在做的事情未必就沒有受這位自在道人的影響。”

曹襄瞅瞅鐘離遠道:“要不,你派人把這個自在道人弄死?”

鐘離遠搖頭道:“此人已然不知所蹤。”

“一擊而中,即刻遠遁千裏,確實很符合高人的做派,我以前就想做一個這樣的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雲裏霧裏的讓世人測度我的高妙之處。”

曹襄不喜歡聽雲瑯說這些他聽不懂的話,鐘離遠也聽不明白,雲瑯嘆了口氣又道:“如果董仲舒聽到我這一番話,一定會贊嘆三聲的。”

“董公如今就在宮外的馬車裏,求見陛下而不可得,沒有離開,看樣子今晚準備夜宿宮外了。”

鐘離遠聽雲瑯提到了董仲舒,連忙插嘴,想要多泄露一點外面的消息讓雲瑯聽。

曹襄吃吃地笑道:“呂步舒最終還是沒有逃出陛下的手掌心,就是不知道陛下這次買不買董仲舒的面子。”

鐘離遠笑道:“已經下到廷尉府大獄了,聽去探消息的宦官回來說,大刑之下,該招的已經招了,現在就等陛下定罪了,而且這一次事件,陛下不許罪囚用錢財贖罪。”

“如此說來,呂步舒死定了。”

鐘離遠再偷偷看看雲瑯沒有表情的臉,小聲道:“呂步舒的大弟子梁凱,在聽聞呂步舒被捉拿之後,就跪在陛下寢宮外邊請罪,聲言呂步舒所犯之罪,是替他代過,求陛下治他的罪,放還呂步舒。”

聽鐘離遠說起梁凱,雲瑯第一次追問道:“替他代過,為什麽?”

“呂步舒用太子的空白詔令,想為梁凱謀一個禦史中丞的位置。”

“陛下同意了嗎?”

“沒有,派侍衛將梁凱丟出了皇宮,沒有治罪,連呵斥一聲這樣的事情都沒有,進宮的腰牌也沒有沒收。看樣子,陛下對梁凱還是很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