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講道理啊

雲哲的字寫得很是規整,橫平豎直一絲不苟。

寫隸書就該有寫隸書的樣子,這孩子的隸書書法跟別人寫的隸書還是有很大不同。

隱隱有些宋體字的模樣。

雲瑯的字體就偏向於宋體字,他兒子的字體中也完美的表現出來的這種神韻。

他跟著劉徹學習了很久,雖然非常的用心模仿劉徹的字體,這麽長的時間下來,效果不大。

好在寫隸書的時候,每個人寫出來的都大同小異,如果雲哲刻意一下,就能臨摹個七八分像。

在皇帝身邊,雲哲就很用心的模仿劉徹的筆跡,在父親跟前,這孩子更加的放松,自然就寫出了自己的特點。

柳樹的葉子已經微微泛黃,樹影婆娑下,一個小小的圓腦袋少年正在寫字,一個青衣男子站在一邊指導,父子倆偶爾相視一笑,很是溫馨。

“耶耶,捉到死士那天晚上,我忽然擔憂起一件事情,為什麽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會失去仁慈之心呢?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您守在我身邊,我很害怕車窗外邊會伸出一只手把我拖進黑暗裏去。”

雲瑯背著手笑道:“耶耶會永遠守在你身邊的,所以,好好寫字,不會有黑手拖你進入黑暗。”

雲哲重新拿起毛筆,用筆杆子撓撓自己的下巴,繼續問道:“您牧守涼州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為您放牧的那些羊舍命?”

雲瑯皺眉道:“沒有,能讓我舍命的人不多,其中包括你。”

雲哲擡起頭看著父親道:“我覺得一個好的牧羊人,應該為他放牧的羊舍命!”

“為什麽?”雲瑯有些厭煩這個話題。

雲哲露出一如既往地傻笑道:“因為我們是高高在上的牧羊人啊!因為可以保護那些羊,我們才能心安理得的享用羊毛,羊肉,羊的一切。如果做不到用命去保護那些羊,我們就沒有資格享用,一切的道理都說不通了。”

“那是因為沒有人跟我們講理。”

雲哲嘿嘿笑道:“道理總是要講的,尤其是我們,不能因為別人不跟我們講道理,我們就不去跟別人講道理。總要有人開頭的。”

雲瑯看一眼兒子淡淡的道:“我不希望第一個講理的人是你!”

雲哲點頭道:“我不成的,大師兄或許可以。”

“我記得你大師兄跟你們講理的方式一直是拳頭吧?你認為拳頭的大小是評判事物正確與否的標準?”

“大師兄不可能用拳頭去對付全天下的人,總有一天他會遇到拳頭比他大,比他硬的人,那時候,他說不定就會跟別人講道理了。”

雲瑯的眉頭皺的更緊,掩飾著心中的不安問道:“董仲舒說的?”

雲哲搖搖頭道:“是我自己想的,董公公問我要不要跟他進學,被我拒絕了。”

雲瑯煩躁的抓抓頭發道:“有時候啊,即便是耶耶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耶耶是天底下最聰慧的人,一定有辦法的。”

雲哲對父親充滿了信心。

雲瑯看著兒子無邪的眼睛,決定跟皇帝真真正正的講一次理。

收拾好了心情之後,他就直接去了皇帝的中軍大帳。

永安侯雲瑯求見,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雲瑯走進了大帳之後,就不差點被濃烈的檀香給熏得暈過去。

劉徹就坐在一張巨大的雕刻成蓮花的白玉台上目光炯炯的看著雲瑯。

“如果你準備向朕進言驅逐婆羅門聖女的話,你現在就可以滾出朕的寢宮了。”

劉徹一開口,就讓雲瑯沒了跟他講任何道理的心情。

想想兒子殷切的目光,雲瑯還是躬身道:“啟稟陛下,武威司馬來報,武威郡發生了地龍翻身,毀壞屋舍六千三百余間,死傷超過一千一百人,前年新修的水渠也毀壞了兩百六十裏。北地入冬早,此時已經開始降雪了,武威郡司馬稟報說,地方財力不足,不能應對這次災難,還請陛下早日開放府庫賑濟災民,同時打開長門宮平糶官倉放糧。”

劉徹聽雲瑯稟報的是公務,冰冷的面容稍微融化了一些,點頭道:“繡衣使者已經有奏報上來了,朕知曉了,等進一步的消息到來之後,朕自有決斷。”

他的語氣依舊很不耐煩,想要三言兩語把雲瑯攆走。

雲瑯笑呵呵的跪坐在白玉蓮台的下首,再次拱手道:“陛下的仁慈之心,微臣一定命地方官吏向百姓宣講清楚。微臣以為,地方的府庫與平糶官倉只能保證百姓餓不死,想要重建地方,府庫與官倉的積存就遠遠不足了。微臣還想跟陛下請一道旨意,準許我涼州災民離開受災的武威郡,進入沒有地龍翻身波及的張掖郡躲避嚴寒。”

劉徹想了一下道:“災民進入張掖郡是否會裹挾張掖郡的百姓幹出一些不忍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