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不可缺少的雲瑯

此時的劉據,多了幾分決斷,少了幾分急躁,如果說這次出征帶給了他什麽變化,那就是——等待,他學會了等待,不再憑借個人主觀印象就匆匆行動。

調查謝長川被貶斥一事,確實是他需要優先解決的事情,如果不能徹底的弄明白這件事,他就沒有辦法通過謝長川事件來窺伺他的父皇,對他的容忍底線到底在哪裏。

他離開關中的時候還是春天,回到關中的時候,已經是冬日了。

他作戰的地方沒有雪,關中有。

眼看著潔白的冰雪在他的掌心逐漸融化,劉據收回了濕漉漉的手,寒冷讓他的指尖變得麻木了。

白色的世界中,長安城如同一頭黑色的猛獸趴伏在大地上,張大了嘴巴等待他進去。

沒有盛大的歡迎儀式,也沒有熱鬧的歡迎場面,今日的長安就像他經歷過的無數個平淡的日子一樣,並不因為劉據回來了,就有所變化。

漢長安南邊的宮門有三個,一個叫做清明門,一個叫做霸門,還有一個叫做宣平門。

將士出征為霸!歸來曰——宣平。

如今,西南方已經平定,劉據自然是要從宣平門進入長安的。

隨從甲士已經回歸了中軍府,郭解統禦的扈從也已經各歸鄉裏,能走進長安城的不過是劉據的六百名侍衛,以及狄山,郭解兩人罷了。

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曲調為《清平調》,《清平調》最善於以物喻人,此時白雪飄飄,曲調自然顯得孤高而清冽。

寒天臘月裏,就連看守城門的金吾衛們都縮在城門洞子裏瑟瑟發抖,一個穿著皮裘的人,卻光著頭站在大雪中吹笛子。

他的頭上落滿了白雪,幾乎遮蓋住了他烏黑的頭發,好在他的手似乎很靈活,從頭到尾,一個調子都沒有亂。

馬車走進了些,劉據終於看清楚了站在城門口的人到底是誰。

“是霍光啊……”

劉據神色難明。

馬車來到霍光的身邊停了下來,劉據打開馬車簾子,笑眯眯的看著霍光道:“怎麽沒有酒?”

霍光從腰裏解下一個酒葫蘆遞給了劉據。

劉據拔出塞子大大的喝了一口道:“好酒!”

霍光笑道:“偷我師傅的。”

劉據哈哈笑道:“既然你來了,就一起進宮吧,我父皇母後應該等了很長時間了。”

霍光搖頭道:“我跟著去不合適。”

劉據一把拉住霍光的手道:“同去,同去,我們一起從長安出發剿滅不臣之國,又一同大勝歸來,如今到了摘取果實的時候,如何能夠少了你?”

霍光看看一臉期盼之色的狄山,又看看一臉鄙夷之色的郭解,搖頭道:“我是半路回來的,雖然不能被稱之為逃兵,卻不能用你們的功勞來給我臉上貼金。今日來,就是為了迎接殿下歸來,如今,殿下曲子也聽了,酒也喝了,某家這就告辭。”

狄山結巴一時說不出話,郭解在一邊冷笑道:“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霍光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看了郭解一眼道:“你當年若不是在北地面對匈奴的時候被嚇得屁滾尿流,今日,這句話倒也說得!”

郭解大怒,將馬鞭子舞動的呼呼作響,卻遲遲不敢抽下去,更讓他受傷的是,霍光對他的惱怒似乎毫不在意,不論他表現的多麽憤怒,都不理睬,似乎不認為他有膽子把馬鞭抽在他身上。

反而伸出手臂重重擁抱了一下狄山。

劉據目送霍光的身影消失在白雪中,這才笑著對握著馬鞭的郭解道:“為什麽不抽下去?”

郭解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道:“怕壞了殿下大事。”

劉據笑道:“既然知道不能抽,那就不要憤怒。”

說完就坐著馬車進入了長安城,今日,他很想在章台宮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

衛子夫踉踉蹌蹌的在冰雪中快步行走,把身邊的宮女,宦官丟出老遠。

她出身貧賤,在冰雪中奔跑很是熟悉,遠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宦官宮女們所能比擬的。

劉據遠遠地就看見了母親的身影,大喊一聲,就狂奔起來,衛子夫停下腳步,站在風雪中見自己的兒子跑的像豹子一般敏捷,笑著張開了雙臂……

“母後……”

劉據緊緊的抱住了母親的雙腿,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了,沒想到,在見到母親的第一個瞬間,卻大哭了起來。

衛子夫的淚水滴落在劉據揚起的臉上,笑意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我的兒已經長大了……”

狄山站在一邊不斷地擦拭淚水,直到衛子夫將目光落在他身上,這才跪地稟奏道:“啟稟……皇……後陛下,臣狄山……將皇子……”

衛子夫不等狄山把話說完,就笑著道:“先生說話不易,就不要多說,你的心意,本宮明白,本宮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