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五章 太宰之後無太宰

大雪紛紛而下,霍光的哭聲從響亮逐漸變得黯啞。

又過了片刻,他從雲瑯的懷抱中直起身子抽噎著道:“我討厭這種不能自控的時刻。”

雲瑯道:“趁著現在還有機會在師傅懷裏哭,就多哭幾次,要是混到你師傅我這個地步,想找個合適的懷抱哭泣都不可能了。”

“我決定忘掉這件事,您以為如何?”

“挺好的,兩難之下逃跑不算懦夫。”

“只求您別看不起我。”

雲瑯笑道:“你要是知道了師傅的過往,就輪到師傅跟你說這句話了。”

“不會的,您是世間最好的人。”

聽著霍光的癡話,雲瑯擡起頭讓雪花落在臉上,沉吟半晌道:“這是你的看法,有的人卻恨我不死。”

霍光大聲道:“弟子的看法就足矣代替任何人的看法,又說恩師不是的人,弟子會讓他們改變看法的。”

雲瑯沒有問霍光如何改變世人的看法,只是拍拍霍光被凍得通紅的臉蛋道:“到底是長大了呀,該知道一些事情了。”

霍光聞言,一掃頹廢之態,身子在風雪中站的筆直。

霍光自然不是來找師傅討主意的。

事情他已經做完了。

遇到這樣的事情,除過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還能如何?

大漢朝以孝治國,不允許出現兒子告發父親的事情,兒子告父親,不論父親有沒有罪,兒子都需要發配邊疆服苦役三年。

魯國人跟隨國君三戰皆敗北,孔子問其故,曰:家有老父尚在,恐衣食無著,不敢戰死。

孔子曰:善!

有一個人偷了一只羊,兒子去官府告發父親偷竊,令尹立刻下令殺了兒子,唯恐這件事傳揚出去,敗壞了民間的風氣。

這些事霍光是知道的……

這就是讀書使人迷惑的原因。

大道理誰都能說,落到個體身上,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雲瑯當然會好好地安慰他,霍光不需要,該知道的道理這孩子全知道,雲瑯不知道的某些道理他也很清楚,這時候再跟他討論學問,那就太愚蠢了。

師徒兩穿過偌大的雲氏,沒有理睬任何人,哪怕是宋喬召喚,他們倆也充耳不聞。

踩著厚厚的雪,沿著青石小徑進了松林。

雲瑯不說話,霍光也不說話,老虎繞著兩人轉圈子,哪怕在雪地裏打滾,也不能讓這兩人臉上稍有笑容。

只要家主走進了松林,梁翁就會守在入口處,不許任何人進入。

這樣的做法自然是擋不住何愁有的,因此,當雲瑯師徒站在陵衛大營裏面的時候,何愁有也進來了。

“這些泥塑……”

霍光很是疑惑,他終於明白師傅以前不知所蹤的時候,把時間都消耗在哪裏了。

“每一個泥塑裏面都有一個你的長輩。”

“您殺了我西北理工所有的人?”霍光的臉皮有些抽搐。

關於西北理工為何只有他們師徒兩的事情,霍光曾經問過,雲瑯總是笑而不答。

而在一個很小卻很重要的圈子裏卻流傳著師傅殺光同門,獨占西北理工的可怕故事。

“泥塑裏面的屍骨其實還不算我西北理工的人。”

霍光松了一口氣,只要師傅沒幹那種可怕的事情就好,只要不是西北理工的人,死幾個霍光並不在意。

“我是太宰!”

雲瑯看著徒弟的眼睛輕聲道。

霍光不解的道:“大漢國已經沒有太宰這個職位了……”話音剛落,霍光的神色突然變得興奮起來,因為,他從泥塑甲士的著裝上看出了端倪。

“你師傅是始皇帝座下太宰!”何愁有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雲瑯瞅了何愁有一眼道:“你說的不對,我不是始皇帝的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朝何愁有施禮問道:“敢問何師傅在大秦擔任何職?”

何愁有冷笑道:“我乃大漢涉安侯。”

雲瑯譏諷道:“涉安侯是陛下給匈奴左賢王於單的。”

何愁有道:“你明明知道是給我的。”

“你能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漢涉安侯嗎?”

“你敢出門告訴別人你是大秦始皇帝座下太宰?”

“我從來就不是始皇帝座下太宰,我是太宰的太宰。”

霍光看著吵起來的兩位師傅,多日不見的笑容終於浮上面頰。

長輩吵架,做晚輩的最好幹點別的事情。

於是,霍光就離開了兩位師傅,由老虎陪著在空曠的山洞裏漫步,幾乎每走一步都有新的發現。

在一座石屋子裏面,陳設簡單,卻不像是給死人準備的,這裏有筆墨紙硯,也有床榻被褥,甚至還有熏香爐跟鶴嘴宮燈,一套式樣古樸的衣衫掛在衣架上,看看大小,霍光知道這是按照師傅身材制作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