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雲瑯發出的讖語

看得出來,李敢很想用最快的速度處理父親遺留下來的麻煩,或者說,父親留下來的麻煩他其實是沒有處置權的。

大家族裏的規矩永遠都是最大的,尤其是隴西世家,更是如此。

長孫李陵既然繼承了李廣的一切,那麽,不論是恩怨,還是情仇都該李陵來處理,即便李敢是李陵的長輩,如果輕易插手,那也叫做僭越。

雲瑯,霍去病,曹襄,李敢四人坐在馬車裏飲酒的時候,李陵來了。

瘦弱的少年人提著籃子從枯黃的灌木叢走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打攪叔父一群人的酒興。

今天是叔父守陵的最後一天,有幾個朋友來陪他,破點禁忌並不算太過分。

而且,就祖父墳墓前放著的酒壇子,以及傾倒祭奠之後留下的酒漬來看,他們對祖父並無不敬。

李敢握著酒杯瞅著自己的侄兒一板一眼的祭奠父親,胸中的酸楚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畢竟,墳墓裏埋葬的是他的父親,是他引以為傲很多年的父親。

李陵過來見禮的時候,李敢把自己的酒杯給了李陵道:“喝一杯熱酒,驅驅寒氣。”

李陵接過酒杯謝過長輩賜酒,而後就一飲而盡。

李敢回頭看著自己的三個兄弟道:“這孩子沒了祖父,沒了父親,沒了二叔,只剩下一個不成器的三叔,你們這些做叔伯的就沒有一些鼓勵的話對他說?”

霍去病板著臉道:“成年之後進入軍伍,可來我帳下效力!”

曹襄笑嘻嘻的道:“曹氏在隴西有一座鹽池,這座鹽池裏的鹽從不售賣,只是用來制作一些腌臘幹肉售賣,最近缺少一些投入,如果李氏覺得可行,與長安的南北貨行掌櫃商談就好。”

李陵恭敬地施禮,謝過霍去病,曹襄,才擡起頭要說一些準備自力更生一類要強的話,就看見雲瑯冰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讓他有些不自在,生生的將要說出口的話吞咽了下去。

然後,他就聽到雲瑯冷得掉冰渣子話語。

“你能力不錯,繼承了你祖父的遺志,卻也繼承了你祖父的命運,李氏悲慘的命運並未結束,而是才開始。如果有一天,你與匈奴人鏖戰,力不能勝的時候,那就戰死吧!”

李陵怵然一驚,擡頭再看雲瑯的時候,卻發現他臉上笑吟吟的,似乎剛才那些無情的話語並非出自他之口。

李敢面如土色……他太了解雲瑯了,他從來不願意把他的身份向鬼神的方向靠攏,甚至非常的忌諱這樣做,可是,李敢知道天師李少君是怎麽死的。

更知道神師許莫負是如何給雲瑯斷命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雲瑯之所以會說這些話,是因為覺得他與霍去病,曹襄,衛青,有些虧欠李氏。

這時候,沒有把握的話他絕對不會說出來。

霍去病看著雲瑯的臉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雲瑯對他下的一條禁令——那就是永遠都不許喝生水。

在他出征的日子裏,雲瑯似乎對他的生死存亡一點都不在意,不論是他沖鋒陷陣,還是在絕地求生,雲瑯似乎都不是很在意,他只在意——他霍去病有沒有喝過生水!

似乎他霍去病只要喝了生水,就會沒命!

雲瑯的笑容如常,曹襄卻從心底升起一股涼意,因為他通過雲瑯剛才警告李陵的那段話中間,讀出來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雲瑯給幾家人做的安排,全都極為綿長,對眼下受到的損失,或者失敗毫不在意,他的安排全部要在十幾二十年後才能真正派上用場。

這讓曹襄有了一個不知道是喜還是悲的感覺……在他舅舅的壓迫下,他還要隱忍至少二十年……

李敢跳下馬車單膝跪在地上,擡頭看著雲瑯道:“一定要我磕頭求你嗎?”

雲瑯笑道:“此生莫要北去。”

李陵仰起頭道:“不北上,如何封侯?”

李敢咬著牙道:“那就不封侯!”

李陵指著祖父陵寢道:“不封侯如何祭奠先祖?我不在意生死,只求封侯,一雪前恥!”

曹襄見雲瑯面露不忍之色,就沉聲道:“有時候活著比死需要更大的勇氣。”

李陵雙手抓在車廂擋板上,青筋暴跳,一張臉已經扭曲到了極致,想要再追問,終究沒有說出口,朝雲瑯三拜之後,就渾渾噩噩的離開了。

“喝酒!喝酒!”

曹襄把喝了一半的酒壇子丟給李敢,自己搶先喝了一大口。

霍去病猶豫一下問雲瑯:“我此生是不是不能喝生水?”

雲瑯猛地扭過頭咆哮道:“你說呢?”

霍去病摸摸鼻子,自嘲的道:“看來某家此生喝不到生水了。”

李敢心中不安到了極點,將酒壇子放在地上,對雲瑯三人道:“我要去看看小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