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殺者的尊嚴

很久以前,雲瑯執著的認為日本人的自殺活動才是最有儀式感的。

不論是刨腹時候對刀口尺寸嚴格要求,還是介錯人手起刀落人頭滾滾的暢快,都讓雲瑯對日本人的這一儀式向往不已,恨不能親自充當介錯人!

好在櫻花翻飛的時節裏一刀斬下人頭,然後倒拖太刀在飄零的櫻花中踽踽獨行,感悟日本“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的高貴文化。

在大漢就非常的不一樣了,對於大漢人來說,自殺是一樁很沒意思的事情,更是一樁非常私人的事情。

勇敢些的會用刀子抹脖子,或者一刀入心,用自殺來向世人宣示自己的剛烈!

再次一些的就會選擇服毒,這是一種很無奈的死法。

最下作的就是上吊了,即便是死掉了,也要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給活著的人,似乎在說:我現在死了,你能奈我何?

張湯三天前就把自己要自殺的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還特意邀請雲瑯以及一幹舊日好友去參觀他如何自殺。

說是要以自己的死來告誡天下人,告訴天下人,不可因為陛下寵幸就肆意妄為最終只能一死以謝天下。

雲瑯跟張湯的私交很好,這事天下皆知,因此,張湯準備自殺,雲瑯就只好穿著白色的衣服來給他送行。

盡管張湯通知了很多人,真正到了自殺的這一天,來給他送行的人只有雲瑯跟一個商人田甲。

雲瑯來到張湯家裏的時候,他們全家都穿著囚服跪在院子裏面,就連張湯年邁的老母,也是如此!

事到如今,雲瑯已經沒有什麽可以說的了,張湯的死已經是必須的了,而且還要盡快進行,否則,他不但要死,還要遭受無數的羞辱。

上一次張湯沒有弄死朱買臣,如今,朱買臣回來了,而且還當上了主爵都尉,跟張湯一起位列九卿。

朱買臣的歸來並受重用,則說明張湯昔日對朱買臣乃至莊青翟的指責是錯誤的,至少,在皇帝看來是這樣的。

官場上,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朱買臣回來了,就預示著張湯將會以必然倒黴的結果收場。

朱買臣聯合了禦史中丞李文,右內史王朝,以及丞相長史邊通一起彈劾張湯有八樁不法事。

且件件有跟腳,事事有依據,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告發張湯屢次泄露國朝機密給商人,從而讓一些不法商人依靠囤積居奇而獲得了暴利。

其中長安商賈田甲首當其沖,至今,田甲的兒子田信還被關押在牢獄裏,等待皇帝最後的裁決。

事情到了張湯這裏就顯得非常詭異了。

朱買臣等人的奏折到了皇帝手裏之後,就被皇帝給扣押了,而彈劾奏章的內容卻被一字不差的泄露出來了。

又有使者來張家斥責了張湯。

事已至此,不管他有沒有犯下那八條罪責,留給張湯的路只有死路一條。

雲瑯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了張湯家,神情輕松地就像是來拜訪老友。

路過張湯老母身邊的時候,還施禮請安,邀請張湯老母與他一起跟張湯喝上一杯。

張湯老母親也不見多少悲切之意,反兒勸慰雲瑯莫要在張氏久留,與張湯見上一面就已經是莫大的情義,張氏滿門感激不盡。

見到張湯的時候,發現這家夥穿的非常燒包,大熱的天氣裏一聲厚重的黑色朝服被他穿的一絲不苟,一個人悶在屋子裏,又穿的厚重,卻不見一絲汗漬。

“不用朝外看了,我特意問過曹襄,今日會不會有使者來阻攔你自殺,曹襄說,不會有!”

張湯收回看著窗外的目光,瞅著雲瑯道:“我還是有些不死心,總覺得陛下還有用到我的地方。現在還遠遠沒有到‘飛鳥盡,良弓藏,狐兔死,走狗烹’的時候啊。”

“確實沒有,不過陛下有了比你更加兇狠的獵犬,而且不止一位,光是趙禹,王溫舒兩人就夠陛下使喚的了。你的名聲臭了,已經到了改換的時候了。”

雲瑯沒有安慰張湯,而是再一次選擇了實話實說。

張湯痛苦的敲著腦殼道:“我現在才開始後悔當年跟你訂立說實話這個約定了。這個時候,你要是說兩句假話,我的心裏會舒坦的多。”

雲瑯猶豫一下輕聲問道:“你好像不怕死?”

張湯擡手摸摸脖子道:“怎麽不怕?只是活不成了,就只好努力給自己子孫一點尊嚴,嗎,免得他們被人家笑話。”

雲瑯打開食盒,從裏面取出一陶瓶酒道:“這是我弄出來的烈酒,你可以多喝一點。”

隨著一樣樣的菜肴被取出來,張湯忽然捂著嘴大哭起來,他的眼淚流的是如此之多,完全出乎了雲瑯的預料。

等他的哭聲停歇了,雲瑯就小聲道:“要不然去長安城求求陛下,不求別的,只求活命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