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汪,汪,汪

在富貴鎮乃至富貴縣裏任職三年,東方朔自然屬於率先富裕起來的那一批人,這是很自然的事。

他沒有辦法像雲瑯,霍去病,曹襄那樣占據大片的肥沃土地建立一個個巨大的莊園。

也沒法子像李敢那樣弄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莊園來繁衍自己的家族。

他只能在富貴縣最靠近驪山的地方修建一座三進的宅院,來滿足他仁者樂山的願望。

這裏原本是東方朔的樂土,是他個人最私密的花園,在這裏,他最喜歡赤身裸體的吟風嘯月,作歌,作舞……

今天,他穿的非常整齊,端坐在那個亭子裏品茶。

六月天裏能喝到新茶對他來說是一種非常奢侈的事情,只有夫人去雲氏探望雲氏大婦才能獲贈一些,因此,他喝得非常的貪婪。

每一口茶水他都要在口裏品味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吞咽下去,他想把茶水裏面的香氣一絲不剩的品味光。

良姬跪坐在他的對面,見東方朔意猶未盡,就準備把沒有味道的茶葉丟棄掉,再給他沖泡新茶。

東方朔按住良姬的手,從小小的陶甑裏面掏出茶葉,放進嘴裏慢慢的咀嚼。

“良姬,當年你如果肯拿著五萬錢離開,以你的本事,那五萬錢應該變成十萬錢了吧?”

東方朔溫柔地看看良姬隆起的腹部感慨萬千。

良姬笑眯眯的道:“然而妾身如今存了十萬個雲錢,還置辦了這樣大的一座宅院,還有六個仆人使喚,比當初那五萬錢好的太多了。”

東方朔苦笑一聲道:“拿在你手裏的錢,是真真正正的錢,放在我身上的錢,不過是一種虛幻的東西,夢醒之後就回消失。”

良姬看著東方朔道:“妾身出身風塵,一生中見過的實在東西太多,唯獨不會做夢,跟著郎君做一場夢,也好。”

東方朔吧嗒一下嘴巴將嘴角的茶葉沫子吞進去,苦笑一聲道:“噩夢你也喜歡?”

良姬重新給東方朔烹好了茶,等著茶水變濃的功夫低聲道:“郎君能把噩夢變成美夢是吧?”

東方朔搖搖頭道:“這一次不成了,我損傷了阿嬌的利益,沒人肯出手幫我。”

良姬沉默了片刻,給東方朔倒滿茶水道:“郎君沒有做錯是嗎?”

東方朔搖搖頭道:“我覺得我的血就要變涼了,所以想趁著血還熱的時候為那些野民多做一些事情。

都說苛政猛於虎也,那些野民其實就是被陛下的苛政逼迫的進了山林,始作俑者是皇帝,然而,山民出山的時候,人們只會說皇帝陛下仁慈無比,卻忘記了到底是誰當初用苛捐雜稅逼迫良民入山的。

此次,我只是說明白了山野之民的由來,告訴世間所有人,我們不能重蹈覆轍,把野民尋找回來,再把他們逼迫入山。

我僅僅希望那些豪門大戶們要善待奴仆,要善待部曲,減輕一下奴仆,部曲們的敬獻……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痹政,誰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說出來。

應雪林進了秦嶺,最終帶回來了四千三百戶野人,這個當初騎著驢子走進秦嶺的中年漢子,沒有被秦嶺裏的野獸吞噬,而是在秦嶺裏面轉悠了半年時間,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四千三百戶野人下山。

為此他大病一場,至今還住在醫館裏慢慢調養……

我覺得以後不會有應雪林這樣的官員再去做同樣的事情了,所以,就寫了《野人疏》……”

良姬低聲道:“可是,雲氏的奴仆,部曲過活的很好啊,比外邊的自由民還要好一些。”

東方朔笑道:“傻女人,但凡是開宗的家主,沒有一個不是通情達理,智慧超絕之人,他們的眼界之高,早就超越了區區一點錢糧。每一個家族在第一代,第二代的時候,都能做到善待部曲,奴仆,因為他們知道,錢糧不過是死物,部曲,奴仆才是一個家族傳承中不可缺少的助力。可是啊,所有的家族都是一樣的,只要富貴久了,就會腐朽,他們明明知道虐待奴仆,部曲就是在自尋死路,卻死不悔改,只知道享受眼前的利益,不顧他人的死活!”

“您說,雲氏以後也會變成一個吃奴仆肉,喝部曲血的家族麽?”

良姬簡直不敢相信丈夫的論斷,在她眼裏,雲氏家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個家主。

在雲氏生活的每一個人都過得非常開心,哪怕是清掃馬廄的奴仆,也能穿新衣,吃飽飯……

“雲瑯活著雲家就不會變,所以說呢,留在雲氏的那些婦孺們是幸運的,一旦雲瑯故去,雲家會變化的比任何家族都要快。”

“這是為何?”

“雲瑯在,他特立獨行的樣子別人沒法說,因為他出自山門,山門中人自然有山門的規矩,他遵循的是另外一套規矩,雖然與大漢的規矩有所不同,大家多少還是認可的。一旦雲瑯故去,他的子孫就沒有他那麽堅決的意志來堅持舊有的傳統,為了合群,會變得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