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富足的雲氏

這裏的人很愛笑,經常笑的人心中基本上沒有多少恐懼,哪怕有恐懼也一定在可控制範圍之內。

蘇稚就是通過一個人的笑容來分辨他的生活是否幸福的。

通過笑容來衡量一個人的幸福度,在某些時候非常的準,只是在某些時候,就不那麽準確了。

她見過一個人飲了一杯酒,然後就笑著割斷自己喉嚨,即便血噴得老高,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是和煦的。

她從來沒有在這麽一大片人的臉上,看到過這麽燦爛的笑容,不論是攆著雞亂跑的孩子,還是扛著農具從農田裏歸來的少年,哪怕是那些背著沉重竹筐的婦人,她們也是又說有笑的。

兩個傻子臉上的笑容尤其燦爛,盡管被小蟲連踢帶罵的往外驅趕,他們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變化,反而會把一大束剛剛結苞的荷花放在門口。

小蟲跟兩個傻子糾纏不清,紅袖卻趁機拿走了荷苞,一本正經的往一個大肚瓶子裏插。

那個可惡的家夥,懶懶的躺在一把奇怪的軟榻上,一只赤裸的腳踩在一頭斑斕猛虎的肚皮上不斷地踩踏。

老虎好像很享受,腦袋靠在一張爛毯子上,斑斕的毛皮如同水波紋一般蕩漾。

兩個美艷的婦人,一臉媚笑的跪坐在另外一張席子上,小心地照顧著紅泥小火爐上的一柄鐵壺,動作優美的如同舞蹈。

他身邊的桌案上擺滿了食物,蘇稚雖然並非出自大富大貴之家,對那些堆積如山的糕餅,卻聞所未聞。

尤其是堆積在糕餅堆最高處的那顆桃子模樣的糕餅,僅僅看顏色跟形狀,就似乎非常的好吃。

初夏並非是杏子成熟的季節,他的手跟前,卻擺著一盤子黃澄澄的甜杏。

這該是樹梢上最早成熟的那一批杏子。

蘇稚看的清楚,這盤子甜杏是那些背著農具回來的少年人們貢獻的,每人一兩顆,洗的幹幹凈凈,最終擺成了那一道令人垂涎的果盤。

這不是最讓蘇稚驚訝的地方,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小蟲,這個長相普通的厲害丫鬟,攆走了兩個傻子之後,就來到雲瑯身邊,極其自然的從果盤裏取出一枚杏子,然後靠坐在雲瑯的軟榻上大嚼,杏子很軟,汁水飛濺,一些甜糯的汁水順著小蟲的嘴角往下流,看的蘇稚滿嘴都是口水。

正在插花的紅袖聽見了蘇稚吸溜口水的聲音,沖著她甜甜的一笑,也去了雲瑯身邊,用手帕兜了五六枚杏子,邀請蘇稚一起吃。

“你拿來主人家的杏子,他不惱怒嗎?”蘇稚一連吃了兩枚甜杏,解饞之後才問紅袖。

紅袖從小嘴裏吐出一枚幹幹凈凈的杏核道:“生氣?小郎從不會因為誰多吃了一口東西生氣。”

蘇稚又拿了一枚杏子塞嘴裏,咕噥兩下嘴巴,那枚杏子裏多汁的果肉,就被她吸的幹幹凈凈。

學著紅袖的樣子從嘴裏吐出杏核又道:“他會為什麽事情生氣啊?”

“會因為我想娘親總是哭生氣,會因為小蟲學不會寫字生氣,會因為劉婆又克扣了誰家的工錢生氣,也會因為梁翁欺負了那幾個可憐的商賈生氣。”

蘇稚攏攏頭上的發髻,瞪大了眼睛道:“你把你家小郎說成聖人了。”

紅袖有些不滿的瞅了蘇稚一眼道:“沒有小郎,家裏的這些婦人跟孩子都會在兩年前被餓死,沒有小郎,家裏的這些婦人如何會昂著腦袋回娘家,沒有小郎,我可能早就被人家欺負死了。所以,在這個家裏,小郎就是天,你既然也住在我們家,就一定不要忘了這句話。這世上,沒有比小郎更好的人了。”

蘇稚見紅袖生氣了,連忙賠禮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家小郎這樣的人,難免多嘴了一些,妹妹莫要生氣。”

紅袖笑了一下,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卻也不願意再理會蘇稚,繼續專心的插自己還沒有插好的花。

頭頂的太陽不斷地往中天移動,地上的陰影也就不斷地縮小,為了不被太陽曝曬,蘇稚也只好不斷地隨著陰影移動。

當太陽走到當空的時候,她就來到了雲瑯的身邊,只有雲瑯躺著的地方,才一直都有陰涼。

或許是靠的太近,老虎擡起頭不滿的嗷嗚了一聲,嚇了蘇稚一跳,不過,她看見雲瑯的手在老虎腦袋上拍一下,老虎就張大嘴巴打了一個哈欠,繼續躺在雲瑯腳下睡覺。

就在蘇稚將將把手放在那顆桃子狀的點心上,院子裏的一口銅鐘,被一個健碩的婦人敲的咣咣響。

蘇稚的手一抖,那個桃子狀的點心就從手上滑落了。

雲瑯的手一伸,就從半空接住了那個點心,隨手塞給蘇稚,無奈的道:“想吃就正大光明的過來拿,至於一點點的挪到我跟前再出手嗎?有人敲鐘了,中午飯該好了,這時候吃點心,一會你還怎麽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