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安

以前看歷史或者小說的時候,雲瑯對於戰爭的理解不是大勝,就是大敗,那些著名的戰役構成了中國歷史最輝煌燦爛的篇章,也構成小說最讓人熱血上湧的橋段。

今天發生在眼前的這場戰事,雲瑯卻沒有從中看出任何美感來,除了兩條腿抖動的厲害之外,就是對自己貿然答應霍去病殺匈奴建功立業這事也有著極為強烈的後悔之意。

沒人告訴他,一場千把人的戰鬥會中午廝殺到傍晚依舊不分勝負,也沒有人告訴過他,刀子把敵人的胳膊都砍斷了,那個受傷的家夥也會哭喊著沖上來用牙咬……

從天而降的巨石掉誰身上,就算誰倒黴,亂跑的無主戰馬會變得非常狂暴,即便是地上的屍體它們也要狠狠地踩幾腳。

人對人的殘酷在這裏表現的淋漓盡致,雲瑯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整天看一群人怎麽琢磨著殺死另外一群人,時間一長就感到非常的厭倦。

“有一個人的腦袋被砍掉了,你看,那個家夥被長戈刺進了肚子,天啊,長戈的橫枝把他的腸子掏出來了……”

曹襄的臉色慘白,嘴裏不斷地絮叨著,到了最後,沒人能聽懂他都說了些什麽。

這幾天下來,霍去病的神色越來越凝重,雲瑯的臉色越來越黑,李敢越來越興奮,至於曹襄,其余三人認為這家夥已經死掉了。

中午的時候太陽出來了,陰雨連綿的天氣一瞬間就停止了,只是這裏的太陽剛剛露頭,大地就變得燥熱起來。

也是,農歷四月的關中,麥子都已經有一尺高了,前幾日的陰冷才是反常的氣候。

或許是太陽出來了,兩軍都沒有了繼續戰鬥的興致,不約而同的鳴金收兵。

很奇怪,收兵的金鑼一響,正在惡鬥的兩方軍卒同時罷手,即便刀子已經砍到敵人的脖子上了,那個軍卒也會毫不猶豫的收刀後撤,而且是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似乎對身後的敵人非常的放心。

“這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作戰樣子!”霍去病咬著牙重重的一拳砸在低档流矢的盾牌上。

雲瑯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這裏的戰爭像是一場遊戲,可是死去的人確實死去了,如果說這裏是真正的戰場,這些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甲士,卻似乎很厭煩這裏,作戰的時候雖然勇猛,退下來之後就沒有半點的鬥志了。

一個鐵盔丟了過來,雲瑯探手捉住,那個丟頭盔過來的甲士,從笸籮裏抓了兩個油餅吃著就離開了,他好像對雲瑯也沒有什麽好感,如果不是因為這裏的食物太好吃的話,沒有人願意來到他們這群觀看他們死戰的人身邊。

雲瑯制定的價格就成了一個大笑話,沒人遵守,那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甲士,隨便往籮筐裏丟點東西,然後就自己去笸籮裏拿自己喜歡的食物。

“這是一個好漢,剝掉他盔甲的時候不要壞了他的屍身,然後找個不錯的地方把他埋了吧。”

一個須發花白的老甲士拖著一具屍體的腿走了過來,將屍體放在攤子跟前,抓了兩個肉包子之後對雲瑯道。

雲瑯解下酒壺遞給老兵道:“喝一口,潤潤嗓子。”

老兵吃了一個包子,想了一下接過雲瑯的酒壺,喝了一口砸吧一下嘴巴道:“好酒。”

雲瑯笑道:“喜歡就喝光。”

“你們這群小崽子留在這裏做什麽?做生意?”

雲瑯回頭瞅瞅騎都尉的少年人道:“想看看前輩們是如何作戰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戰鬥的規律,然後好訓練他們,將來上戰場也能少折損幾個人。”

老兵長出了一口氣,又咕咚喝了一大口酒道:“哦,這就能說話了,還以為都是些富家子來看我們這些廝殺漢拼命呢。既然是在學怎麽作戰,那就沒問題了,只是你們只看不去戰場沒有大用。作戰這種事是看不會的,只有上戰場才能知道其中三味,一千個人上了戰陣,活著回來八百,這八百人就是合格的軍卒,再上戰陣,回來五百個,這五百個就是一般的精銳,精銳再上戰場,回來一百個,這一百個就是精銳中的精銳。捍卒都是這麽出來的,沒聽說是看出來的。”

雲瑯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相信這個老家夥說的是實話,而且是大實話。

他很想把這個很有思想很有見識的老家夥留下來,可是,話還沒有出口,那個老家夥就喝完了酒壺裏的酒,把酒壺還給雲瑯,然後就拖著自己的長刀走了。

今天的食物很快就沒有了,畢竟這麽一場惡戰下來,雲瑯收到了很多的破爛。

甚至還有十幾匹受傷的戰馬,每一匹雲瑯都看過,戰馬傷的不重,只要盡心照顧,遲早都會恢復。

在雲瑯他們準備離開戰場的時候,蘇涼的投石機又開始向那座破爛的軍寨裏投擲石塊,又有一些勞役,驅趕著牛車,面無表情的走進戰場,去打掃已經狼藉一片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