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畢竟東流去(二)

巨大的青銅鼎裏火光熊熊,這可能是青銅鼎裏面最後的一些鯨油在最後一次照亮這個地下宮城。

雲瑯很沒道理的把一具穿著華麗衣衫的骷髏從一輛兩輪輕便馬車上推了下去,又從別的馬車上面扯下人家的墊子,拍打了塵土之後就鋪在那輛馬車上。

太宰嘆息一聲道:“你把成蔭君的屍體推下去做什麽,人家是皇族,我還能走的動路。”

雲瑯頭都不回的道:“他已經死了,該你坐一會。”

說著話有把拉車的陶馬一錘子敲碎,把馬車拖出來,將太宰抱上了馬車。

“你已經沒有什麽份量了。”

“那是自然,油盡燈枯之人,你還指望我能有多少肉?”

雲瑯從老虎的背上取下一個沉重的鉛疙瘩放在太宰的身邊道:“燭龍之眼!你可以多看,就不要讓我看了,我擔心會忍不住從你懷裏搶回來,現在,你可打不過我。”

“為什麽用鉛水給封住了?”

“可以遏制我的貪欲!我已經用刀子幫你挑開了一條縫隙,你要是想看,掀開蓋子就成。”

“哦,那我可要看好了,免得你後悔。”

太宰說著話,將那個粗陋的鉛疙瘩抱在懷裏,垂下頭將面頰緊緊地貼在上面,非常的幸福。

雲瑯抽抽鼻子,拉著馬車向鹹陽城深處走去。

地面不但平坦,而且光滑,整條大路寬丈二,中間有一條凹下去的車轍印子,馬車的兩個輪子正好鑲嵌在車轍印痕裏轉動,雲瑯甚至不用去管方向,只需要給馬車一點向前的力道就好了。

“這是馳道,關中地方的馳道就是這樣的,即便是在夜晚,因為有車轍印痕的存在,也不擔心會走錯路,當年啊,始皇帝還在嶺南修建了南馳道,馳道上鋪就了軌道,馬車輪子只要卡在軌道上就可以日夜奔馳,任囂,趙佗他們之所能統禦四十萬大軍進軍嶺南,依靠的就是這是條路。

雖說是靡費了一些,這些馳道卻是始皇帝的大功業,輕便馬車在馳道上一日夜奔行千裏,並非難事。

以前的時候,六國紛爭,每個國家為了區別於其它國家,各有各的錢幣,各有各的度量方式,甚至各有各的文字。

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後,為了天下統一,也就統一了度量衡,以及文字。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不喜歡始皇帝,可是你要知道,再暴虐的大秦,也比六國連年征戰要好的太多。

皇帝啊,不能太多,一個就好,兩個就會有戰爭,三個就會戰亂不絕,六個就會民不聊生。

大漢國如今一道政令傳遍天下,最需要感謝的人就是始皇帝,仔細想來,如今的漢帝劉徹也是始皇帝的延續罷了。

一個帝王的血脈延續可能會斷絕,一個國家的統繼可能會缺失,唯有他留下來的典章,法度,禮儀,是不可能失傳的,後世帝王,無論是不是始皇帝的子孫,只要他效法始皇帝的主張,贊同始皇帝做法,承認始皇帝與他處於同一血脈,誰當皇帝又有什麽關系呢?

前年大雪,我還深恨大雪不亡漢國,如今快要死了,卻發現這世上的事情往往不以人力為轉移,既然不能扭轉乾坤,順著人間大勢滾滾奔流也不算是壞事。

我們以前總是稱呼劉徹為偽帝,這個說法普天之下可能也只剩下我們兩個這樣稱呼人家了吧?

我馬上就要走了,你莫要堅持了,秦帝國已經滅亡了,就讓他好好的睡在墳墓裏,你日後也莫要以老秦人自居,要自稱漢人。

我死之後,世上再無秦人,這個罪孽是我的,不是你的,你是憑空掉下來的人,因為老夫才成為秦人,讓你成為秦人是老夫過於自私了。

為了這座陵墓,為了一個沒有用處的老秦人身份,你為友不義,為臣不忠,為人不誠,就連情人,都不是一個好情人。

哈哈哈,現在我要死了,你可以丟棄這一切了,想辦法修好斷龍石,把它放下來,斬斷你所有不名譽的過往。

你是我見過的人中最聰明的一個,你的前途一定無可限量,你的將來一定會璀璨無比,即便在青史上,你也一定會留下一段耀眼的文字。”

太宰躺在馬車上不斷地說著話,他的話音不是很高,卻一個字一個字說的非常清楚。

雲瑯拉著馬車緩步向前,臉上的淚水從未停止過,道路兩邊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孤燈在照耀他前行。

“到了!”

太宰緩緩地從馬車上擡起身子,費力的對雲瑯道。

前面出現了一座大鼎,一道鐵鏈從大鼎裏伸向遠方,雲瑯熟門熟路的扯動了鐵鏈子,點燃了大鼎外面的一條粗大的麻線……

光明從腳下順著鐵鏈子延伸了出去,一片赭黃色的沙海出現在雲瑯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