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衛朔(下)

紀姝一直到衛朔把張家的門踢開, 都沒想明白這個衛小將軍是怎麽突如其然地冒出來的。

在衛朔和張家的人口舌交涉的時候,紀姝悄悄拉著一邊捧劍的奴仆問:“衛將軍這是?”

捧劍的少年傲然說:“我們將軍不日就要去西南平匪,是陛下欽點的, 怎麽能容忍別人欺負衛家!有人欺負衛家, 我們將軍還如何心無掛念前去平匪!”

衛朔蹲了一趟號子出來,顯然脾性更大了,看來牢獄生活的清湯寡水並沒有讓他學會什麽是收斂。

不過張家家主既然能做到正三品的禮部右侍郎, 顯然腦子沒有問題,知道能痛打的只有落水狗,現在發現落水狗又爬上來了,還變成老虎上門尋仇,這個時候就必須自認倒黴,趕緊認慫。

於是他們火速把張缺交了出來, 還表示都是他一個人幹的,和別人沒關系。

不過也沒錯,此事完全是因為張缺家暴而起,不是因為他, 也不會有後來這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

張缺被推出來之後,依舊振振有詞, 試圖和衛朔“講理”:“就算是我把那賤婦殺了, 我母親只要證明她確實不孝順, 夫殺妻減等,妻不孝還要再減等,就算是鬧上衙門,也最多判我幾年牢獄, 你憑什麽興私刑!”

張缺說的確實不錯, 封建社會一直將妻妾、子女視為男人的私有物品, 底層男性甚至可以隨便買賣、打殺,只要事出有因(比如懷疑妻子出軌、認為子女不孝),一般都不會判死刑。

這便是“親親尊尊”,是彼時法條的鐵律。

雖然紀姝覺得吧,衛朔完全不是因為張缺的家事跑來教訓他,而是因為張缺欺負到衛家頭上去了……

不過張缺說的這話,似乎是觸動了衛朔的心弦。

衛朔身邊的奴仆已把張缺捆得嚴嚴實實帶回了衛家,衛朔早瘦得脫了形,但是坐在那兒,還是有頗有幾分上過戰場、殺伐果斷的硬漢氣息。

殺戮和厭世的情緒在他臉上交織,講實話還挺酷的。

衛朔接過張缺的話:“你覺得你做的挺對的?”

張缺:“至少沒有犯法!書上不都是這麽寫的!君為臣綱,夫為妻綱!你我同是男人,自然應該互相袒護,律例都不認為我是錯的,你何苦如此!”

衛朔:“……”

衛朔好像還真說不過他。

紀姝想起衛朔的履歷裏有這麽一句,是同時代詩人寫給他的:“大志無心守章句,終懷上略致殊功”,雖然主基調是贊揚,但其實也在說衛朔這人不太愛讀書。

衛朔說不過他不要緊,衛朔選擇直接打。

在張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衛朔坦然自若地對紀姝說:“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每天頭懸梁錐刺股,夢裏都在想著怎麽讓次朱鋪子倒閉的紀姝:“……”

紀姝:“不辛苦,不辛苦。”

衛朔繼續說:“我聽說你品德高尚,能力也很強,正義感十足,願意為了幫別人而奮不顧身,這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去西南平匪。如果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滿足你。”

紀姝:“……真的嗎?”

衛朔點了點頭,可能覺得張缺叫得太吵了,還擡手讓人去把門給關上。

紀姝立刻說:“我喜歡收集靈草,遠道而來,就是聽說次朱鋪子珍藏著許多靈草。”

她其實沒期望衛朔真的會把靈草給自己,主要是一直不停地作,結果次朱鋪子怎麽都不倒閉,總是千奇百怪地強行續命,她覺得搞事業真是太累了。

毀滅吧,趕緊的,真的累了。

於是她就直說了。

衛朔:“……倒是奇怪的喜好。”

他說這話時,神情很悲戚,因為最近瘦得太厲害了,穿堂風從他的袖子和腰腹邊吹過,吹起輕輕的波紋。

紀姝恍然意識到,衛朔之所以會收集這些靈草,是因為他的愛妾次朱喜歡。

紀姝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衛府的人扔出去。

然後衛朔說:“次朱鋪子的靈草我都請秦國師用法陣保存著,要先請一趟秦國師過來,我才能把你喜歡的靈草送給你。”

他說得很灑脫,坦然自若,好像已經放下了那個讓他深夜痛哭到昏厥的愛人。

曾經是他愛著的人賦予了這些無用的靈草價值,但是他現在放下了。

所以那些靈草又重新變回了“沒有價值、只是圖個好彩頭”的尋常物件。

尋常物件,隨意送給人家也無所謂的。

在衛府奴仆前去請秦國師的時候,外面院子裏杖責張缺的人終於回來了,稟報道:“他暈過去了,腿基本打廢了,休養也休養不回來的。”

衛朔一掀眼皮:“挺好,把人給張家送回去吧,讓他們準備和陳家和離,是和離,不是休妻。他們再說廢話,就拉回來繼續打。”

紀姝委婉地勸道:“這樣會不會太過了。”畢竟是把當朝命官的兒子腿打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