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權之爭:漁翁得利的李逢吉(第2/2頁)

三月的一天,有個叫於方的朝臣找到了元稹,自稱有辦法解除深州之圍,救出牛元翼。

此時,元稹雖已貴為宰相,但朝中不服他的人比比皆是,他正想幹一兩件大事樹立威望,一聽於方之言,趕緊問他有何良策。

於方故作神秘地一笑,說:“辦法倒是有,但還得宰相大人通權達變,此計方能成功。”

元稹瞟了他一眼:“怎麽個‘通權達變’法?你倒是說說看。”

於方這才把他的錦囊妙計和盤托出。他湊近元稹,壓低嗓門說:“下官有兩位門客,一個叫王昭,一個叫於友明,都是燕趙奇士,熟悉河朔的風土人情,如果派他們潛入成德軍中,施以反間計,不難救出牛元翼。但他們不能空手而去,必須帶上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

“必須給他們二十道兵部和吏部的空白委任狀,讓他們相機行事,才能誘降那些驕兵悍將,也才能確保反間計的成功。”

“二十道空白委任狀?”元稹冷笑,“你知道這是什麽行為嗎?”

“下官知道,所以方才已經有話在先,需要大人您通權達變。”於方神色自若地說。

元稹很清楚,於方是在暗示他用宰相權力去搞那二十道空白委任狀。雖說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畢竟是違法亂紀之舉,萬一曝光,絕對是一大醜聞,對他這個新任宰相是很不利的。可是話又說回來,這事要是成了,無疑是一筆巨大的政治資本。有了這個功勞,日後在天子和百官面前,自己的腰杆就絕對夠硬了。

幹,還是不幹?這是一個問題。

元稹沉吟良久,最後還是決定賭一把。

此刻的元稹當然不會知道,這一把賭下去,他就將身敗名裂,懊悔終生。

李逢吉派出去的探子顯然是個職業高手,第一時間就獲悉了元稹和於方的密談內容。

不過,搞到情報是一回事,如何利用情報又是另一回事。本著把水攪渾、把事鬧大的指導精神,李逢吉決定把這個情報略作修改,然後透露給裴度,讓他去跟元稹死磕。

五月的某一天,裴度的府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名叫李賞,並未說明來路,只是神秘兮兮地告訴裴度:元稹和於方密謀,要派刺客幹掉你。

裴度是大風大浪闖過來的人,當然不會聽風就是雨,而且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家夥也心懷警惕,所以聽完只是一笑了之,並不當回事兒。

裴度如此氣定神閑,李逢吉自然是大為惱怒。他想來想去,最後索性授意李賞去禁軍告發,把這事捅上天去。

消息傳開,朝野嘩然。

穆宗立刻命人逮捕於方,交給三法司會審。審訊結果,所謂買兇殺人固然是子虛烏有,不過於方和元稹的密謀可就藏不住了。看過本案的卷宗後,穆宗對元稹大為失望——堂堂宰相,居然如此急功近利,不擇手段,而且還執法犯法,怎堪為百官表率?

六月五日,穆宗憤然下詔,罷去元稹的宰相職務,貶為同州刺史;同時也免去裴度的相職,貶為右仆射。

很顯然,這種各打五十大板的處理結果是不公正的,所以詔書一下,諫官們紛紛替裴度叫屈:“裴度無罪,不當免相;而元稹身為宰相,卻跟於方搞陰謀詭計,處罰得太輕了!”

可是,穆宗卻不為所動,仍然堅持原判。

至此,穆宗一朝的相權之爭總算告一段落。裴度和元稹雙雙出局,李逢吉則坐收漁人之利,如願以償地登上了相位。

事實證明,在這場政治博弈中,不管是德高望重、功勛卓著的裴度,還是才華滿腹、靈活多變的元稹,在權力鬥爭方面都不是李逢吉的對手。

為了權力,李逢吉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所以他才能笑到最後。

元稹被貶同州後,憤懣難平,就給穆宗上了一道奏表,竭力表明對朝廷的忠心。他在奏表的結尾說:“臣若余生未死,他時萬一歸還,不敢更望得見天顏,但得再聞京城鐘鼓之音,臣雖黃土覆面,無恨九泉!”(《舊唐書·元稹傳》)

元稹把自己說得可憐巴巴,就是想喚起穆宗的惻隱之心。

然而,奏表呈上卻如泥牛入海,一點回音也沒有。最後,元稹終於意識到——這一生,他再也沒有機會聽到長安的“鐘鼓之音”了。

十年後,元稹卒於鄂州刺史任上,終年五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