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說實話,對於李光弼這個老對手,史思明還是心存忌憚的。他打了大半輩子仗,佩服的人不多,畏懼的人更少,而讓他又恨又怕的,也許就只有李光弼一個了。

不過,李光弼也不是沒有弱點。

相對於擅長野戰的史思明而言,李光弼更善於守城,野戰方面並不占優勢。在史思明看來,只要能把李光弼誘出城外決戰,自己就有很大的把握取勝。所以,他並不急於攻城,而是派人天天到河陽城下罵陣。

當時,史思明麾下有個叫劉龍仙的將領。此人自恃驍勇,特別囂張,常常單人獨騎在河陽城外叫罵,把李光弼的十八代祖宗挨個問候了一遍,而且罵人時還擺出了一個非常誇張的姿勢——把一條腿翹到了馬脖子上,另外那條腿還一晃一晃的,一臉欠抽的表情。

劉龍仙的挑釁很快就把唐軍將士給惹毛了,可李光弼卻不慍不怒,對此視若無睹,置若罔聞。

當然,李光弼不生氣,不等於他對劉龍仙沒有辦法。

一連幾天,李光弼只是冷冷地站在城頭上欣賞劉龍仙的表演。直到身邊將士都快忍不住了,李光弼才忽然開口,問左右說:“誰能幹掉這小子?”仆固懷恩馬上請戰。李光弼說:“殺雞焉用牛刀!這不是大將該幹的事。”左右隨即推薦了一個叫白孝德的偏將。片刻後,白孝德奉命前來,堅決要求出戰。

李光弼問:“你要多少人?”

白孝德答:“在下一人足矣。”

李光弼很贊賞他的勇氣,可還是堅持讓他帶兵出戰。白孝德略為沉吟,說:“那我就帶五十個騎兵做後援吧;另外,請大軍擂鼓呐喊,為我助威。”

李光弼拍拍他的後背,親自送他出城。

白孝德手提長矛,策馬從淺水處涉河而過。他剛走到一半,城樓上的仆固懷恩就對李光弼說:“白孝德贏定了。”李光弼說:“還沒交手,你怎麽知道?”仆固懷恩說:“看他跨馬攬轡時氣定神閑的樣子,就知道他已成竹在胸了。”

劉龍仙望見河陽城中慢條斯理地走出一騎,壓根沒放在眼裏。等到白孝德靠近,劉龍仙正準備拍馬迎戰,卻見白孝德向他搖手示意,好像不是要來過招的。劉龍仙滿腹狐疑,只好停在原地。白孝德繼續走,一直走到離劉龍仙大概十步遠的地方,才勒住韁繩,開口跟劉龍仙說話。

劉龍仙耐著性子聽了幾句,還是沒搞明白他想幹什麽,索性扯開嗓子接著罵。白孝德沉默良久,突然圓睜雙目,厲聲喝問:“叛賊,你可識得我?”

“你是誰?”

“我,白孝德也。”

“嘿嘿,”劉龍仙冷笑,“白孝德是哪裏來的豬狗?”

白孝德大喝一聲,手中長矛飛動,身下坐騎像離弦之箭一樣沖向劉龍仙。見白孝德動手,河陽城上立刻響起震天戰鼓,早已等在城門後的五十騎也緊跟著飛馳而出。劉龍仙大驚失色,想射箭也來不及了,只好掉轉馬頭,企圖繞過河堤逃跑。

可是,他已經逃不掉了。

白孝德距他只有十步遠,拍馬一躍就到了他的身後。劉龍仙只聽見背後響起噗嗤一聲,然後下意識地低頭一看,一杆長矛已經從他的胸口穿出……

片刻後,白孝德策馬回到了河陽城下。他回來時還是跟出去時一樣,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只是手上已經多出了一樣東西——劉龍仙的首級。

河陽城上的唐軍頓時歡聲雷動。

而在南岸遠遠觀望的燕軍官兵則目瞪口呆,一臉驚駭。

他們親眼目睹了劉龍仙被白孝德斬殺的全過程。仿佛就在電光石火之間,這個自恃悍勇的“驍將”便已身首異處了。

看來,劉龍仙充其量就是個“囂將”,而不是驍將。

史思明的誘敵戰術被挫敗後,很快又想出了一招。

這一招叫心理戰術。

由於燕軍的戰馬大多膘肥體壯,所以史思明就命士兵從中挑出了一千多匹,讓他們每天牽著這些戰馬到黃河南岸的沙洲洗澡,以此炫耀燕軍鐵騎的戰鬥力。

為了表示自己戰馬的數量很多,史思明就讓士兵們每次只牽幾百匹出去,然後一批一批輪流洗。如此從早到晚,循環往復,哪怕每匹馬都洗上幾十遍、洗脫了皮也在所不惜。此外,為了體現戰馬的壯碩,史思明還特意交待:一定要挑選公馬。

看著對岸那些膘肥體壯的北地良馬,河陽城上的唐軍官兵都恨得牙癢癢。可他們還是不得不承認——燕軍騎兵的優勢的確遠遠勝過唐軍。

可是,忽然有一天,史思明的士兵卻哭喪著臉回來報告,說今天一大早,所有戰馬一跳進水裏就爭先恐後地遊向對岸,然後撒著歡兒跑進了河陽城,一匹也沒剩下。

史思明勃然大怒,驚問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