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冒與一定要冒的險

滇軍是在4月22日那一天的黃昏渡過運河的。在全軍渡河之前,張沖特地先一個人到北岸去察看了一下。

他與“非綠林”出身的軍人不同,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敏感——山寨不是那麽好守的,你得時時刻刻提防著大軍來襲。

在北岸,他感覺到了這種危險。

在行軍計劃中,第183師是三個師中的前衛,張沖的第184師是中軍。回到南岸之後,他趕緊找到第183師的高師長,當著對方的面,張沖直言相告:老將軍且慢渡河!

我到北岸看過了,那裏的情況有些不對勁,我們在北岸還沒有建立起可靠工事,大部隊這樣貿貿然過河太冒險了。

高師長卻很不以為然。

為了渡河,大家都忙了一天,你現在還說這個,算怎麽回事?再說了,你是下級,我也是下級,領導讓怎麽幹咱就怎麽幹,去瞎操什麽心。

張沖不肯放棄:現在敵情不明,一旦過河,就屬於背水為陣,想退都退不回來了,我們應該一邊偵察,一邊向軍長請示行止。

三個師長裏面,高師長年齡最大,資格最老,所以張沖才一口一聲“老將軍”。“老將軍”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話始終聽不進去。

行行行,你高明,那你一個人去軍部請示盧軍長吧,高某人可沒這個閑工夫陪你扯淡。

張沖知道靠他一個人恐怕說服不了盧漢,而且軍情緊急,再請示也來不及了,便退而求其次:要不這樣,你的部隊過河,我的部隊不過河,或者你的部隊不過河,我的部隊過河,這樣也好留個後手。

高師長年紀大了,早就想上床睡覺,對張沖的話是越聽越厭煩:你這麽做就更加要不得了,是違反軍令的,別廢話了,還是照原命令執行吧。

爭論的結果,第183師先過河走了,張沖為大局著想,也只好跟著過河,但他終究心有不甘。

運河北岸肯定有問題,跟這些師長也說不通,只有自作主張了。

他把自己的第184師一分為二,一半過河,另一半則留在南岸作為預備隊。

張沖作為師長,本可以留在運河南岸,但他無論如何不放心,當夜就親自過河,登岸之後立即指揮部隊深挖工事——眼見得危機四伏,還睡什麽覺。

第二天的戰況說明張沖絕非杞人憂天。

第184師由於連夜修築了工事,在最大限度上減少了損失,張沖不僅守住了自身陣地,還得以抽出力量援助其他兩師,成為滇軍主陣地不致崩潰的重要保證。

首先援助的是第183師。看到張沖在危難之時主動援助自己,那位高師長感動之余,也十分慚愧。

張沖見狀趕緊寬慰對方:過去的事就算了,現在大家同心協力守住陣地要緊。

這邊剛救完火,那邊扼守禹王山的第182師也不行了,已被磯谷師團壓到了山腳下。

救是一定要救,可問題是第184師過河的部隊一共才兩個團,除自守之外,又分兵支援了第183師,現在哪還有什麽剩余。

幸虧我在南岸還留了預備隊。

預備隊過河需要時間,張沖不肯坐等,就自己先帶了一個特務排急奔禹王山。

日軍早就封鎖了前往禹王山的道路,特務排雖然個個都是挑選出來的精兵,但在一道道火力網面前,連他們也變得膽怯起來。

戰場之上,有的危險不該冒,有的危險卻一定要冒。

張沖說你們不要怕,只要有火力掩護,就一定沒問題,我先來!

趁著機槍手向日軍陣地猛掃,張沖幾步一躍,率先穿過日軍的火力網,有師長做榜樣,後面的士兵果然沒人害怕了,依樣學樣,一個接一個地沖了過去。

到了禹王山下,第182師正在苦戰。日軍一排炮彈打過來,把附近的小樹都給掃平了,張沖也被炮彈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家趕緊請他進隱蔽所,張沖把手一擺:什麽時候了,我還躲那裏面去!

張沖來到前沿陣地,對官兵們說:你們只要再堅持半個小時,我的預備隊就能趕到。

第182師本來都快頂不住了,但看到友軍師長親自率隊前來,精神又立刻振作起來,這樣一直得以堅持到預備隊到達一線。

在預備隊到達後,張沖會合兩師,不僅成功擊退了日軍,而且還憑借一個反沖,沖上了禹王山山頂。

按道理說,張沖前來就是增援第182師的,活也幹得十分漂亮,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他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因為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再次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