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實話

沂河與臨沂城僅一水之隔,其陣地距離龐炳勛的司令部更只有不到三裏之遙,在明顯感到力不能支的情況下,龐炳勛拿起電話,向五戰區長官部告急。

此時李宗仁手下正好新添一員猛將,若尋根究底,這員將也是出自老西北軍,但問題恰恰正在這裏,此將與老龐雖是過去的同事,兩人在歷史上卻還有一些扯不清的恩恩怨怨,且雙方同屬戰將,也必須有一“帥”負責協調全局才行。

李宗仁自己要坐鎮徐州大本營,帥才安出?

我有一本個人很珍愛的小書,這就是《浮生六記》。作者沈三白先生,姑蘇一貧士耳,然最善室中小經營,他自己也說,平生所好,唯“人珍我棄、人棄我取”而已。

老李現在是戰場上的貧士,看什麽都是寶貝,“人珍”他一時也取不到,所以根本談不到“我棄”,但“人棄”那是一定要趕緊撿的。

他撿到的這個帥才,名叫徐祖貽。

徐祖貽,江蘇昆山人,畢業於保定軍校第3期,之後又留學日本,在陸士以及陸大中國班進行過深造。

此前徐祖貽一直在東北軍裏面混,這支軍隊倒黴他也跟著倒黴。最晦氣的時候,是在北平時硬被眾人趕鴨子上架,弄去跟日本人談判,一份“塘沽停戰協定”把名聲都給搞壞了。

其實他人是很聰明的,也很能幹。那年頭,上過陸士的不少,可是能到陸大再次進修的並不多。白崇禧曾經親眼看到過徐祖貽擬訂的作戰計劃,連他也稱贊對方具備優秀的戰術修養,是一不可多得的幕僚長。

能夠得到“小諸葛”如此稱贊,足見徐祖貽的參謀功底。

也許正是因為白崇禧的鼎力推薦,李宗仁才任命徐祖貽為五戰區參謀長,並在臨沂戰場最緊張的時刻,委其以大任。

徐祖貽出發之前,先打了一個電話給龐炳勛,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很見水準。

他問:你手上還有多少預備隊?

老龐苦著臉回答:沒有了,我連警衛員都派到第一線去了,再要預備隊,你看我這老頭子行不行?

雖然已經知道前方情況不妙,但聽到臨沂後方只有龐炳勛一個光杆時,徐祖貽仍然吃驚不小。

到了臨沂城,他才發現情況比龐炳勛說的還要糟,糟十倍還不止。

日軍炮彈時時從臨沂司令部上空呼嘯著飛過,更有直接在院子裏面爆炸的,你想,前線距離這裏不到三裏,就算再差勁的大炮轟這裏又會有多大問題。

徐祖貽是正規軍校出來的,從來沒有設想過在這樣一種情境下指揮作戰。

一邊畫圖作部署,一邊還得提防著炮彈在身邊爆炸,這圖如何能畫得好呢?

趕快搬,起碼要搬到離城南20裏外。

但是龐老爺子卻死活不讓搬,還說這臨沂城易守難攻,當年北伐軍攻打張宗昌,拿野炮轟,都轟不穿城墻。

徐祖貽哭笑不得,北伐什麽時候,現在什麽時候,北伐軍的山野炮能跟日軍的重炮比嗎?

見小夥子領導態度堅決,老爺子這才說了實話:不能退啊,如果前線部隊知道我龐某臨危後退,而且一退20裏,士氣肯定會動搖,那樣臨沂城就守不住了。

雙方爭執不下,只好上報五戰區長官部裁斷。李宗仁是實戰出身,覺得龐炳勛言之有理,遂作出答復,尊重後者意見。

於是,一老一少便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等待救兵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