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

第10軍由從北方抽調的熊本第6師團等三師一旅團組成。組織第10軍進攻上海,說明日本已準備在上海投下最大的賭注。

這一天是11月5日。

拂曉,海上正好起了大霧,視線不清,監視哨無法觀察日本軍艦的運動情況。

早已虎視眈眈的第10軍突然組織灘頭強攻。

在金山衛防守的僅一個炮兵連和一個步兵營。炮兵發現敵情後,立即進行炮火阻擊,無奈第10軍登陸的遠不止一個點,轟了這裏,就打不了那裏,陷於顧此失彼的境地。

等日軍接近時,炮兵連甚至不惜動用出膛即炸的零線子母彈攔擊,可是潮水般湧來的鬼子兵,豈是幾門炮就能擋得住的,金山衛陣地遂告失陷。

看到這裏,你可能會大叫起來,日本人最擅長迂回抄擊,難道就不會防著一手,多置些人馬,五年前“一·二八”會戰的虧還沒吃夠嗎?

說得沒錯,中方將領也並非不知兵。本來在陣地兩側,從瀏河至南京,從浦東至杭州灣,都擺滿了警戒兵團,以防備日軍迂回,但是很快這個格局就被逐漸打破了。

原因其實還是出在力不能支上面。

在淞滬戰場如火如荼之時,中央陣地常常入不敷出,後面又無兵可調,救急如救火,只好臨時從兩側抽調兵力。

此舉意味著什麽,從蔣介石到陳誠都很清楚,那就是巨大的風險,但是你不從那裏抽人救急又怎麽辦,不管北戰場還是南戰場,若無援兵不斷接力,防線也許立馬就垮了,兩側就算全是人,還不一樣會輸得很慘。

一開始還想得挺好,抽出來多少人,等後方來了部隊後,馬上再補進去,這樣就沒事了。可沒想到的是,凡是從後方來的,管他多少人,有沒有戰鬥力,前線都能一個不剩地照單全收,否則陣地就會丟失或出現空隙。

你要說這是在飲鴆止渴也沒什麽不對,可倘不如此,淞滬會戰早就可以宣告敗局收場了。

同時,中方對金山衛的防守也確實松懈了一點。戰前,中國統帥部曾多次組織對金山衛一帶的地形進行考察,但都認為這個地方水淺塗深,船只靠岸很困難,絕對不是一個理想的登陸地點。

等到上海派遣軍從川沙口、吳淞登陸,並將守軍逼至蘇州河南岸後,大家又本能地認為,日軍由北向南打得順風順水,就算要再次登陸,也一定會選擇長江南岸。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看上去最難攻的地方往往卻是最薄弱之處,第10軍登陸金山衛,為中國守軍敗走上海一錘定音。

這再一次證明,日軍在進攻戰尤其是迂回包抄方面確有其獨到之處。

今天,當我們遍查所有的回憶錄和資料,雖然時見怪你怪他之辭,但一個不容回避的事實是,誰都沒能準確地預見到對手會登陸金山衛,甚至連德國顧問團團長法肯豪森,都出現了判斷上的錯誤,他認為日軍企圖在江浙各處再次登陸,只是佯動性質,其目的在轉移視線,分散中方在上海的作戰兵力。

這個世界,總有那麽多意外。

驚悉日軍登陸金山衛後,陳誠連抽兩個師前去堵截,然而都擋不住第10軍的淩厲沖擊。

這時蔣介石打電話給陳誠,問他:怎麽辦?

陳誠那麽一個從不肯服輸的人,也看到了大勢已去,只得回答:為今之計,只有趕快撤出上海,退守國防線。

陳誠所說的國防線,重點是指吳福線(蘇州到常熟福山),當時號稱“東方馬其諾防線”。

蔣介石整整思考了半個小時,同意了陳誠的意見。可是考慮到“九國公約”簽字國會議才剛剛開了沒兩天,如果此時就退出上海,中國可能會在會議上顏面掃地且無功而返,於是讓陳誠再堅持三天,三天後再撤到國防線上去。

顯然,這又是一個以外交犧牲軍事的例子。三天,黃花菜都涼了。

11月9日,陳誠下令全軍總撤退,向吳福線轉移,可是已經太遲了。

趁你病,要你命,這是一切壞人的必然思路。

第10軍指揮官柳川平助見江南道路狹窄,全軍掩殺尚有困難,便以熊本師團為先鋒,一頭朝京滬鐵路上的昆山直插過去,從而切斷了上海守軍與後方的聯系,撤退部隊因此一下子陷入混亂之中。

由於無法完全堵住各條道路,柳川又遣出多支小規模挺進隊,輕裝前進,繞前襲擊,更是加劇了這種混亂。

有如四年前長城抗戰後期的“灤東大潰退”,本來有秩序的撤退也開始演變成無秩序的“潰退”,只是規模更大,場面更慘。

潰退,幾乎已成為中國正規軍隊的一種難改痼疾。白崇禧曾經拿他在北伐時期的經歷作比,說那時候的南方部隊就是如此,典型特點是宜攻不宜守,攻則氣盛,大家哇呀呀叫,不顧性命地往上沖,可是守則氣餒,都擠在一條道上爭相跑路,每個人都不管他人,只求自己能早一點逃出被圍殲的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