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風雪連天刀鋒寒(6)

夥夫現在是整個寨子裏唯一一個還沒有投入戰鬥的人了,他正執著鐵鍬,在地上刨了一個坑,將裝著大這最後遺言的酒壺埋了進去,這個酒壺是鐵制的,不大,但大家留下的遺言也不多,一般就是兩三句話,折成一個紙卷,塞了進去後,用塞子堵死了。埋好了這個鐵酒壺,夥夫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等到征東軍勝利之後,會不會發現他們這些人最後的遺言。

做完這一切,他環視著自己工作過一年多的這個地方,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突然揮起鐵鍬,將幾口大鍋盡皆打碎。

鐵鍬不斷地揮動,夥房裏的瓶瓶罐罐在砰砰啪啪的聲音之中變成了一地碎屑,夥夫提著裝油的大翁,大步走出了夥房,鐵鍬背在背上,另一只手裏卻是舉著一個火把,轉身,最後看了一眼房間,將手裏的火把從大開的房門之中扔了進去,轟的一聲,房內火焰騰騰冒出,片刻之後,一根紅色的巨大煙柱扶遙直上。

火色煙柱起,代表著他們這個寨子已經失守了。

夥夫彎腰,又點燃了一根火把,一手提著油翁,一手舉著火把,向著寨墻之上大步走去。

西南角的寨墻已經被擊塌,東胡人蜂湧而至,在那十數米寬的缺口入,宋宏新帶著約二十名士兵寸步不退,與對手拼死熬戰,而在其它地方,更多的東胡兵,已經從各個方向上爬了上來,夥夫看到了昨晚還在給大家寫信的汪老二被一個東胡兵一刀戳進了肚子,血從刀鋒與肉的縫隙之中標出,他看到汪老二在大聲慘呼之中,丟了手中的刀,兩手掐住這個東胡兵,兩人雙雙從寨墻之上跌了下去,砰的悶響,汪老二還在抽搐,被他壓在下面的那個東胡兵卻是七竅噴血,竟是死在了汪老二的前面。

胡子被包圍了,在他身邊,只剩下了三個渾身是傷的戰士,胡子狀如瘋癲,兩手各自舞著一柄大刀,無視對手向他劈來的彎刀,一路向前,前沖了數步,斬殺了三個東胡兵,自己身上卻是添上了數道長長的傷口。

夥夫嘴邊露出一絲笑容,提著油翁走到了另一邊,哪裏,最後一個抵抗的征東軍士兵被四五把彎刀同時砍在身上,正仰面朝天,緩緩倒地。胡子看著下頭密密麻麻的東胡兵,不由大笑了起來,提著油翁,舉著火把,長笑聲中,自上一躍而下。

一只鏈錘淩空飛來,夥夫舉起手裏的油翁,擋了一下,砰的一聲,油翁裏超過二十斤的油如雨一般的灑下,聞到那油脂的氣味,下頭的東胡兵都是變了顏色,不等他們反應過來,舉著火把的夥夫已是淩空而來。

轟隆一聲,油被點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漫延,沾著了這些油脂的東胡兵身上都燃起了大火,夥夫更是變成了一個火人,寒冷的空氣之中,頓時傳出了陣陣烤肉的香味,夥夫似乎感覺不到大火炙身的痛苦,抽了背上背著的鐵鍬,狂呼著沖向東胡兵,鐵鍬左削右砍帶平拍,竟是被他連殺數人,看著這個渾身著火,卻仍然大笑著沖鋒陷陣的家夥,東胡兵無不駭然色變,紛紛後退,再也無人敢於上前。

夥夫向前沖了十幾步,終於撲地倒下,可即便如此,竟是沒有一個東胡人敢靠近他的身邊。

宋宏新拄著刀,半跪在垮掉的一斷寨墻之上,在他身邊,還有兩個戰士,一個握著半截戰矛,一個握著一把斷刀。

宋宏新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那裏,早已被鮮血浸透,肚子上挨了一刀,好像腸子流出來了,而在他們的前方,數十個東胡人手執彎刀,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遠處傳來胡子的嘶吼,然後嘶吼之聲戛然而止,緊跟著夥夫狂笑之聲連綿不絕,卻越來越低,終於聲息渺渺。

“都走了!”宋宏新向後一仰,一屁股坐了下來。

“連長,那我們也去了!”手握斷刀的士兵跟宋宏新說了一聲,與手握一個矛頭的另一個同伴對視了一眼,身子猛然彈起,徑直撲向下頭的東胡人群。

數把彎刀同時劈來,兩人不閃不避,彎刀入體的瞬間,他們也將自己手中的刀矛同時深深地插入到了對手的身體。

更多的彎刀劈了過來,兩人幾乎在瞬息之間,就被大卸八塊。

“兄弟,走好!”宋宏新在笑著哭,他這一輩子,怕過,逃過,怯懦過,但也勇敢過,倒在戰場之上,卻是他最終的宿命。

“這是個當官兒的,活捉他!”東胡士兵吵嚷著,步步逼近,宋宏新聽不懂對手在喊什麽,但看他們的意思,是想抓住自己了,他冷笑著,一手將刀放在自己的傷口處,另一只手卻是悄悄地摸出藏在背後的騎弩,這是一個好玩意,近距離殂殺,幾乎無可抵擋,這玩意兒,在這個寨子裏,也只有他有資格配備一把。

“來吧,來吧,三發騎弩,我還可以拉上三個墊背的,老子是這個寨子最高的指揮官,殺敵怎麽也不能比下頭的小子們少了,不然的話,到了閻羅王哪兒,自己還怎麽指揮他們呢?這可是極沒面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