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故友重逢

楚瀚施展飛技,飛快地離開了皇城,心頭一片混亂,恍惚回到了磚塔胡同住處,一頭躺倒在冰冷的石炕上,但又如何能入睡?小影子見到他回來,跳上炕喵喵而叫,湊近他舔他的面頰。他伸手抱住了小影子,忍不住痛哭失聲,說道:“小影子,世上只有你是我真正的親人!只有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嗎?小影子!”

他哭了好一陣子才止淚,在炕上輾轉反側了幾個時辰,天沒亮便爬起身,換下夜行衣,在廚下洗了臉,包紮了幾下傷口,便抱著小影子信步在城中亂走。走了許久,他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擡頭一望,竟已來到榮家班大院之外。他心想:“我一直不敢來見紅倌,豈知卻在我最潦倒失意時,才想到來見她!”

他來到院後,躍入紅倌的閨房,但見房中空虛,灰塵堆積,似乎廢置已久。他回到大門前,見一旁的門牌上寫著“張府”兩個字,心中疑惑,上前用力拍門。過了良久,才有一個老頭子過來開門,沒好氣地道:“大清早的,幹啥子了?”

楚瀚問道:“請問榮家班還在這兒嗎?”老頭搖頭道:“早搬走了。前幾年一班公子少爺為那叫紅倌兒的武旦鬧得兇,待不住,班主便將整班給拉出京去了。”

楚瀚極為失望,忙問:“去了哪裏?”老頭兒翻眼道:“誰知道?”他向楚瀚上下打量,搖頭嘆氣道:“小子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合該好好幹活兒攢點錢,娶個老婆。別老記掛著一個武旦,免得賠上了前途!”

楚瀚皮膚黝黑,幹瘦精壯,衣著破舊,臉上又是傷痕又是血跡,形貌便如一個貧困落拓、在城中討生活的苦力,那老頭兒只道他癡心妄想,迷戀上一個男旦,才好心相勸。楚瀚無言,望著老頭兒關上院門,面對著大門站了好一會兒,才回身走去。

他走出一段路,突覺一陣頭昏眼花,抱著頭在街角坐下,望著面前的土地,就這麽呆坐了整個早上。小影子似乎十分擔心,在他身旁圍繞著,不斷舔他的手臉,不肯離去。楚瀚感到肚子餓得咕咕而叫,心想該回家煮點飯吃,勉力站起身,只覺臉上身上被汪直拳打腳踢處火辣辣地疼痛。他吸口氣,抱起小影子,說道:“我們回家去吧。”舉步往磚塔胡同走去。

忽聽身後馬蹄聲響,一輛馬車駛了過來。楚瀚毫不理會,仍舊拖著腳步緩緩前行。那車夫不耐煩了,揮著馬鞭喊道:“兀那漢子,這大街可不是你家後花園,慢吞吞地遊園賞花嗎?快讓開了!”

楚瀚轉過身瞪向那車夫,車夫也瞪著他,見他衣著破舊,鼻青臉腫,罵道:“原來是個破爛乞丐兒!還不快滾?”

楚瀚平日行事謹慎,這時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耳中聽見車夫這幾句輕蔑的言語,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聲,一躍上車,夾手奪過車夫手中鞭子,一腳將他踹下馬車。那車夫大呼小叫,旁觀路人也都驚叫起來,紛紛避讓。

楚瀚抓住了馬韁,勒馬而止,瞥眼見到馬口中的馬勒子竟是以白銀所制,不禁一怔。這馬車看來並不奢華,怎會用上如此精致的馬勒子?再仔細一瞧,看出這大車外表雖樸素,但輪軸、車身用的都是上好木料,所費不貲,這車子的主人絕非等閑。楚瀚善於偷取,卻從未幹過強盜,這時將心一橫,轉過身去,舉馬鞭向車簾後一指,正打算開口行劫,車簾卻掀開了,一人探頭出來觀看發生何事。兩人一個照面,都是一呆,那人脫口叫道:“兄弟!”

楚瀚也認出了他,叫道:“尹大哥!”他只道車主定是京城大官巨富,沒想到竟是好久不見的珠寶商人——老友尹獨行!

尹獨行鉆出大車,上前一把抱住了楚瀚,喜道:“老弟,好久不見了!你可回來啦。”

楚瀚乍見故人,心情激動,更說不出話來。尹獨行這時才瞧仔細了,見他滿面傷痕,臉色煞白,神情有異,不禁又是擔憂,又是關切,拉著他的手說道:“兄弟,你沒事吧?來,跟我回家去慢慢說。”對車夫道,“還不快道歉賠禮?這位爺是我好友,誰讓你對他大吼大叫了?”

那車夫摸摸腦袋,誰猜得到路上行走的一個潦倒漢子,竟會是主人的好朋友?只得低頭賠罪,乖乖上車,喝馬前行。小影子見到楚瀚上了馬車,也躍上車來,坐在楚瀚懷中。

馬車來到一座大屋前,尹獨行和楚瀚下了車,走入大門。和那馬車一般,這屋子的裝飾並不華麗,但木材、磚瓦、家具等都是上好的用料,絕不花俏顯眼,卻精致非常,透露出主人獨特的品味。小影子跳下地,四處聞嗅,自顧探險去了。

尹獨行請楚瀚到內廳坐下,命人奉上茶點。熱茶是尹獨行家鄉浙江出產的天目龍井,點心則是剛剛煎好的江浙名點蘿蔔絲餅,香噴噴,熱騰騰。楚瀚這時肚子已餓得很了,但他心頭郁悶難解,端起茶喝了兩口,勉強拿起一塊蘿蔔絲餅,吃了一小口,卻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