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縱囚自危(第2/4頁)

他發現背後被打了一錘,傷口仍流著血,左邊肋骨斷了兩三根,右大腿受了刀傷,大約三寸長,血已凝結;然而最嚴重的,他也最不敢去看的,自是他的左膝。這膝蓋本被打壞過,又嵌入了楔子,十分脆弱,如今這般痛法,這膝蓋不廢掉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低頭望向左腿膝蓋,但見該處一團血肉模糊,方才馬蹄那一踩,顯然已重重地傷了筋骨。他咬著牙,用力撕下衣衫,將身上各處傷口包紮起來,卻始終不敢去碰觸膝蓋。他包好之後,身上各處傷口雖仍如火燒一般地疼痛,但至少已止了血。他躺倒在地,緩緩喘息,勉強安慰自己:“我若能活下去,就已經很好了,只廢了一條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躺在當地,忽然感到一陣頭昏眼花,意識逐漸不清,心中有個聲音道:“活下去?你可想得太美了。已經太遲啦。你流血太多,終究要死在這河邊了!”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絕望,伸出手想抓住什麽,卻只抓到一片虛空,眼前一陣空白,神智陷入昏迷。

恍惚之中,他感到似乎有人將自己抱了起來,但他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睛,只覺自己的身子一忽兒高,一忽兒低,不斷搖晃,仿佛被人抱著飛奔,又仿佛在大浪中的小船上擺蕩,最後他感到自己停了下來,再次躺在堅硬寒冷的地面上,迷迷糊糊中,他隱約聽到不遠處有人在交談:

“張太醫,聖上龍體如何?”

另一人回答道:“自您上回診視後,頭暈目眩的情況已不再有了,夜間睡眠也好得多。”

“藥服得如何?”

“很好,服後血氣平穩,脈象溫和。”

“那就好。我只擔心……咦?”

“怎麽了,揚大夫?”

“我聞到血腥味兒。”

“血腥味兒?”

“好像有人在外邊。我去看看。”

一片迷茫之中,楚瀚感到這段對話與自己毫無關系,望出去只有一片無止盡的漆黑,再次昏過去之前,眼前似乎浮現了上官大宅藏寶窟中光亮耀目的種種異寶。

楚瀚發覺自己深陷泥沼,奮力掙紮,卻無論如何都爬不出來,掙紮了不知多久,他才一驚醒來,發現原來那只是個夢。但即使清醒過來,他仍感到全身無法動彈,只有眼睛能勉強睜開。睜開眼後,卻只見到一片漆黑,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我已經死了,被人埋了起來。”隨即又想:“我若死了,又怎能睜開眼睛?難道別人誤以為我已死了,將我活埋?”

他想到此處,不禁毛骨悚然,趕緊試圖移動手腳,卻覺得自己的手和腳似乎全都沒了,完全無法使喚。他心中更加恐懼,暗想:“難道我得在這土中再死一次?”

他喘了幾口氣,冷靜下來,心想:“或許我只是躺了太久,手腳麻痹,過一陣子就能動,可以想辦法爬出地底,重見光明。”

但鎮靜了沒多久,隨即又恐慌起來:“如果我被埋得很深,爬不出去呢?如果我必須在此慢慢等死,還不如快快死去來得痛快!早先在那河邊,雖然全身疼痛,但至少不必受這慢慢等死的煎熬!”

想到此處,他忽然注意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身上的傷口都已經不痛了。背部、肋骨、右腿,甚至左膝,不但不痛,而且毫無知覺。

他不禁再度感到驚恐,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的身體四肢都已經沒了?他努力睜大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無情的漆黑。

便在此時,他耳中聽見一個聲音說道:“你醒了?”聲音離自己不過數尺。

楚瀚一直認定自己被埋在土中,全沒料到身邊竟會有人,而這人還會說話,不禁嚇了一大跳,腦中出現一個可笑的情景:另一個瀕死之人也跟自己一樣被誤埋在土中,比他先醒覺,見他醒了,便開始跟他聊天攀談,兩人互相安慰,一起在土中等死。

但這荒謬的念頭很快便過去,他開始醒悟到自己並未被埋在土中,但仍不知道身在何處。他感到有什麽事物碰觸嘴唇,往他口中灌入一些汁液,嘗嘗覺得有些苦,似乎是湯藥一類。他正感到口渴,也顧不得苦,便大口喝下了。

那人又開口了,語音似乎甚是欣慰,說道:“很好,很好!好孩子,乖乖吃藥,很快就會好起來。”

楚瀚聽那聲音是個男子,似乎甚是年輕,口氣中對自己十分友善關懷,略略安心。他再次努力睜大眼去瞧,感覺眼前有些黑影在晃動,似乎眼前蓋了一塊厚布,布後微微透出些許光線,隱約能見到有個人影在自己面前晃動,便開口說道:“多謝。”

那人影止住不動,似乎十分驚訝這瀕死之人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感謝之辭,回答道:“不用客氣。孩子,你聽得見嗎?”

楚瀚答道:“聽得見。”那人又問:“你看得見嗎?”楚瀚道:“看不見。”那人啊了一聲,靠近前來,伸手揭開他眼上的紗布,說道:“對不住。我替你包紮額頭上的傷口,沒留意紗布遮住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