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佞臣

“漢北官家?”王彥章苦笑了一聲:“數萬精銳一夕喪盡,便是聖上寬宏,不責罰我,張漢傑那等小人又豈會輕易放過?此戰若敗,宛洛之地便不復為國家所有,罷,罷,罷!拼卻這條性命,還了先帝的簡拔之恩也就是了!來人,取我鐵槍來!”

那親兵統領待要繼續勸說,王彥章卻只是不聽,這時親兵已經去了他平日裏慣用的鐵槍來,這王彥章由一介匹夫積功而至北面招討使這樣的武臣頂峰,憑借的就是過人的勇武,他壯年時在朱溫麾下統領侍衛親軍,常使兩條鐵槍,作戰時一條掛在馬鞍上,一條握於手中,陷陣時縱橫如飛,擋者披靡,是以有了“王鐵槍”這個外號,只是如今官位高了,像過去那般親臨戰陣的機會少了而已。

王彥章放下頷下的護甲,取過鐵槍,猛踢了一下馬腹,驅使著戰馬向高地下的吳軍戰陣沖去。那方陣中的吳軍都頭看到他身上盔甲華麗,心知來者應該是梁軍中的中高級將領,趕忙用短杖直指王彥章,大聲指揮火繩槍射手對其集中射擊。隨著一陣雷鳴般的槍響,王彥章本能的伏地了身體,只覺得右肩好似被人擊了一下,旋即麻木了起來。他咬牙忍住,一面猛力抽打胯下坐騎,一頭撞入吳軍陣中,只聽到一陣戰馬的嘶鳴聲,那戰馬胸前中了六七槍,頹然倒地。而王彥章也趁著這個縫隙沖入吳軍陣內,一手持槍,一手持刀,他的雙眼閃著怒火,聲音仿佛雷霆一般,閃電般迅捷的揮舞著手中的長槍和橫刀,將敢於逼近他的吳兵砍倒和刺死,他一面兇猛的戰鬥,一面大聲喝道:“吾乃梁國上將王彥章是也,何人與我決一生死!”

終於,一名火繩槍手擊中了王彥章右大腿,使他受了重傷,不支倒地,但四周的吳兵懾於他的雄武,雖然這個強悍的敵人已經無法移動,但還是不敢過分畢竟,只是用長矛試探著他,大聲恐嚇,吳軍都頭謹慎的上前兩步,大聲喝道:“逆賊王彥章還不卸甲歸降,我殿下寬厚,定然會赦你前罪——”

正當此時,王彥章猛的將右手的鐵槍向那都頭投去,只是他肩部受傷,又力戰已久,已是強弩之末,那鐵槍竟然短了數尺,一頭紮入那都頭面前的泥地裏,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驚又怒的戟指指向王彥章,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王彥章見投矛不中,臉上泛出一絲苦笑,大聲道:“汝等代我傳話與吳國殿下,王某竭盡心力,與殿下苦戰多日,如今兵敗力窮,且受梁國大恩,非死無法報答,豈有朝為粱將而暮為吳臣的道理,如今之計,唯有一死!”說到這裏,王彥章轉身對北面拜了三拜,便一刀割斷了自己的咽喉,屍體撲倒在地。

鄧城,位於襄州城東北二十裏,本為春秋時鄧國地,乃是漢陽諸姬之一,楚文王滅其國而有其地,故名為鄧城。其城背山扼水,乃是襄城漢北的重要城塞。吳軍圍襄城之後,呂潤性便領兵守鄧城、樊城二地,抵禦梁國的援兵,後王彥章從上遊渡過漢水,擊破吳軍支隊之後,由於後防不穩,呂潤性不得不分兵回漢南據守,放棄鄧城,退守樊城。梁帝朱友貞趁勢進占此城,以此城為後踞,與漢南的王彥章軍相互呼應,進攻樊城主力。

從梁軍對襄州發起突襲那天算起已經第三天了,在這三天裏,漢北的梁軍主力依照事先軍議約定的方略,對樊城的吳軍主力發起了兇猛的攻勢,賀緕、霍彥威等梁軍名將輪流上陣,就連身為梁帝親軍的控鶴、龍虎、天興諸軍亦不例外,但面對吳軍在樊城外修築的大量多面堡、土壘、壕溝組成的堅固防禦陣地,還是一籌莫展,雖然梁軍也擁有一定數量的火器,但無論是火器的數量、質量、使用人員的素質、乃至使用火器的理念,都相差不啻雲泥。

鄧城府衙,朱友貞坐在首座之上,他身上並沒有穿平日裏那件明黃色的袍服,而是披了一副精致的鱗甲,打制盔甲的匠人巧奪天工的利用不同質地的甲片在這副明光鎧的胸前制作出了一頭五爪金龍,這頭活靈活現的金龍表明了穿著者的尊貴身份。但此時的朱友貞臉上卻滿是掩不住的焦灼。

“報——!”,隨著一聲拖長到有點誇張的通報聲,一名滿臉都是汗水的傳騎沖入堂上,剛剛跪下,朱友貞便做了個讓其快些稟告的手勢,顯然這位尊貴的人此時的心情並不耐煩。

“稟告陛下,霍都督遣人來報,控鶴軍左廂攻城南塗冉塞失敗,士猝死傷過半!”

“什麽,又失敗了?”朱友貞臉上立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幾天來這樣的消息他已經聽到了無數遍了,無論是外州州兵還是中樞精銳,在吳軍的壁壘面前都撞得粉碎,不得寸進。不需要多軍事常識,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這邊不能給漢北的樊城足夠的壓力,漢南的王彥章對襄州的解圍作戰是不可能取得勝利的。朱友貞緊閉了一下雙眼,將胸中的怒氣和失望強壓下去,片刻之後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