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離間(二)

“怎麽會這樣,馬希聲他與呂吳有不共戴天之仇,怎的反倒掉過頭來幫吳賊了!”三當家聽到這個消息,便好似當頭挨了一棒,在屋中來回走個不停,突然停住腳步,對宋二郎問道:“大哥,你快拿個主意吧!”

宋二郎卻並沒有回答三當家的問題,他先將方才從那兩個老兒口中得到的消息對商錦忠敘說了一遍,才沉聲問道:“老四,你足智多謀,又在吳軍中呆過多年,眼下情況便是這般,你以為是應該守、降、走?”

商錦忠稍一沉吟道:“守是不成的,如今馬希聲既然已經倒向吳賊,呂方又出鎮武昌,衡州便已經是一塊死地,義軍若是留在這裏就只有死路一條;降更是不可,我輩起兵本就是為了申明大義於世間,討伐呂方這個倒行逆施的民賊,又豈能屈身侍賊?依我之見,如今之計只有走為上策了!”

“走?”宋二郎微微一愣,旋即問道:“那往何處走呢?”

“向東南方向,郴州方向!”商錦忠走到地圖旁,伸手在上面比劃道:“衡州的北面是潭州,東面是袁州、洪州,皆有吳軍的重兵守衛;西面是辰州,地形崎嶇,多為蠻族,不易籌集軍糧,且多瘴氣;南邊是邵州,有馬希聲的楚軍,在後面則是吳國的靜江軍,其大將為王茂章,乃是有名的宿將。唯有東南方向的郴州,乃是吳國新近割去的州郡,還有其後面的建武軍土地肥沃,物產豐富,其首府廣州與海外連年貿易,積蓄的金帛累計如山,卻無重兵把守。正是義軍的用武之地。如今呂方窮兵黷武,與大國勾兵,並無余力討伐,只要我們占領了建武軍,據五嶺為險,北抗吳賊,難連蠻夷,以其資財養兵,大業可成呀!”

宋二郎看著商錦忠所指劃的路線,眉頭微皺,臉上陰晴變化,顯然腦中正在做著緊張的思想鬥爭,一旁的三當家聽了商錦忠如此宏大的方略,冷哼了一聲道:“老四你說的倒是輕巧,這衡州城中光是丁壯便有十余萬人,就憑兩條腿走到廣州,只怕還在半路上就被吳兵趕上殺了個落花流水了,大家一齊做了個孤魂野鬼,不得返鄉。”

商錦忠笑道:“三當家卻是不知,我們從出發衡州,沿著耒水逆流而上,抵達郴州之後,再改由運河便可轉至武水,沿其而下便可匯流珠江,然後直抵廣州。以舟船饋運輜重糧秣,士卒皆可輕裝而行,何難之有?”

“那舟船呢?十余萬人的船只,倉促之間如何辦得?”三當家不甘示弱地問道。

商錦忠不假思索的答道:“傳令四境,將舟船盡數集中,若是不夠的,便將城中房屋拆除,以其梁木臨時趕制木筏船只,又有何難?”顯然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有了準備,否則絕不會答的如此順暢。

宋二郎猛的一揮手臂,制止住了三當家繼續政變:“好了,老三別說了,既然起來造反了,哪有那麽多萬全之策。便按老四說的辦吧!說來當年黃巢也是走了一遭廣州,回來還當了大齊皇帝!”說到這裏,他的臉上肌肉扭曲,看上去竟然有些猙獰。

商錦忠見宋二郎同意了自己的建議,十分高興,笑道:“那好,既然已經定策,那事不宜遲,我便立刻出去準備出發的事了!”說罷對兩人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了。

“便勞煩四弟了!”宋二郎將商錦忠送出門外,站在台階上拱手行禮,待到商錦忠走遠了方才放下手來。一旁的三當家冷哼了一聲,對宋二郎低聲道:“大當家,真的要走嗎,須知咱們的根基可都在和湖南,若是離了此地,比的可就是誰的人多了,老四他行伍出身,又將船隊的事情抓在手裏,只怕其志不小呀!”

“敢和呂任之對著幹,膽子自然是不小的!”宋二郎不置可否的答道,卻沒有正面回應三當家的話語。對宋二郎性格十分了解的三當家並沒有繼續說話,一時間兩人都各懷心事,沉默不語。過了約莫半晌功夫,三當家對宋二郎道:“大哥,既然要遠徙,那我先去處理幾樁家事了!”言罷便轉身退下了。

衡州茶陵,低矮的城墻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流民軍屍體,鮮血滲入夯土之中,呈現出一種讓人惡心的紫黑色。就在半個時辰前,一支突然出現的神秘軍隊發動突襲,攻占了這座位於衡州東部,臨近江西吉州的縣城。

王自生站在城門旁,正一邊用馬鞭輕輕地敲打著自己的掌心,一邊仔細打量著堆放在城門兩旁的流民軍屍體,和繳獲的軍器。他身後尾隨的兩名身披鐵甲的吳軍將領站的筆直,面對這個年紀輕輕,卻十分精明強幹,深得吳王信重的上司,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這便是亂民的頭目?”王自生用輕輕的用右腳將面前的一具屍體翻了過來,使其仰面朝天,這個死者光著上半身,赤裸的雙腳沾滿了汙泥,到處是龜裂的口子;黝黑消瘦的上半身有四五處傷痕,但致命的那一處是在右下胸那處,應該是一支長槍從那裏刺穿了他的肺葉,這從他嘴邊那已經發黑的血跡可以看出。死者雙目圓瞪,臉上還保持著臨死前瞋目大呼的模樣,勃勃而有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