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怨望

敬翔轉過身來,說話的不是別人,卻是身著一身素服的趙巖,只見其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雙目之中卻滿是掩飾不住的怨毒之色。敬翔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知此人雖然總喜歡裝出一副雅量高致的名士氣概,但其實心胸卻是狹窄之極,自己此次傷了他的面子,只怕此後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事已至此,也顧不得這麽多了,敬翔轉過身來,對朱友貞下拜謝罪道:“老臣無能,累至尊受驚,在此請罪了。只是天子無虛言,雖然如今已經晉軍過河的消息為虛,這士卒犒賞也絕不可少了!”

“當時情勢緊急,謠言四起,敬公如何知曉真假,何罪之有!”朱友貞倒並非昏庸之人,倒也明白清理,笑著扶起敬翔,轉身對趙巖,臉色便冷了下來:“雖然此番晉賊未曾渡河,但你也罪過不小,此番回去後將這身衣服脫了吧,好生將犒賞隨駕軍士的差遣辦好了,先罰你半年的俸祿,若是再辦不好差使,定當嚴加懲治!”

趙巖趕忙躬身謝恩,一旁的敬翔聽在耳裏,心中卻是暗暗搖頭。那朱友貞表面上對趙巖雖然神色冷淡,但對其的差遣卻是絲毫沒動,處罰只是象征性的罰了半年的俸祿,想那趙巖乃是租庸使、戶部尚書,掌握著天下的財源,隨便漏點下來也多上百倍不止。天子這般做只能說明趙巖的聖眷未衰,所信任的還是那批從潛宅時便跟著他的幸進小臣罷了。想到這裏,敬翔心中便不由得一陣沮喪。

此時天色已晚,朱友貞一路狂奔而回,身心早已疲敝,只是軍情危急,也只能咬牙頂住。如今得到乃是虛驚一場,心裏那根弦松了下來,不自覺地打了個哈切道:“今日便到這裏吧,某家有些倦了,二位且各自回府吧!”

趙巖回到府中,早有討喜歡的俏婢上前,侍候他梳洗更衣進食。這趙巖本是貴胄子弟,後來又尚天子之愛女,尊榮華貴,從來只有旁人艷羨的份,哪裏吃過這般苦楚,更不要說敬翔當面掌摑之辱,讓他如何不銜齒痛恨不已。趙巖梳洗之後,用罷酒食,回到房中,正躺在榻上思忖當如何才能向敬翔報復,雪得此恨,卻聽見外間動靜,一名伴當進得屋來,恭聲道:“崇政院中張判官前來,說有要事告與郎君。”

“崇政院?”趙巖一愣,旋即沉聲道:“且讓使者在我書房中稍候,我更衣後便來見他!”那伴當應了一聲便退出屋外,趙巖坐在房中皺眉自語道:“這麽晚了,院中還有使者,莫非有什麽緊急軍情不成?”原來崇政院乃是後梁軍政機構,後梁太祖朱溫為了革除唐未宦官掌樞密、幹預軍政之弊,於開平元年(907)罷樞密院,設崇政院,置崇政使,以士人充任,預聞軍國機密,備皇帝顧問。是凡軍國大事,皆先由天子向崇政使咨詢參謀,然後再交由宰相執行,其位雖卑,其權卻重,隱然間已經壓過了百官之首的宰相,這個節骨眼上院中有信使來報,讓趙巖如何不心驚。

趙巖換了衣衫,來到書房前,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去,只見書房中坐著一名人身著青衣,正是崇政院判官張漢傑,此人乃是德妃之弟,最為天子親信,崇政使李振雖然位秩居於其上,但見自己所言皆不用,便索性稱疾不用事,每日只在家中靜養,所以實際上此人才是崇政院的真正首腦,他看到趙巖進來,急忙起身道:“賢弟怎的此時還這般拖沓,大禍無日矣!”

趙巖聽他這般說,也不由得嚇了一大跳,答道:“大兄為何這般說!”

張漢傑屏退了書房中人,才從袖中鄭重其事的取出一封文書來,放在趙巖面前,低聲道:“賢弟請看,此乃敬翔那老匹夫的奏章,明早就要呈給大家!你快先看看,也好有個防備!”

趙巖聞言大驚,他萬萬沒想到那敬翔一回家這麽快便上了奏疏,只怕自己是跑不了的,趕忙將那文書攤開細看,只見上面用端正的魏體書寫著下面的文字:“國家連年喪師,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先帝之時,奄有河北,親禦豪傑之將,猶不得志。今敵至鄆州,階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於今十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為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賀緕輩敵之,而望攘逐寇讎,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詣訪黎老,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怯,受國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於邊陲自效。”

趙巖擡起頭來,臉色滿是驚詫之色:“這老匹夫竟放著好好的宰相不做要求出外督兵,不過大兄為何說我等禍至無日矣?”

“哎!”張漢傑嘆了口氣:“賢弟你想想,那老匹夫若是出外督兵,以他的官職資歷,至少要身兼數鎮節度,大梁之兵至少得有三分之一在他手中,豈不是又一個活脫脫的楊師厚?先帝可不止今上一個兒子,若是有人動了心思想要效仿咱們,那時候你我豈不是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