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城破(二)

只見徐溫突然對著徐妻身後虛空之地喝道:“周隱,當年滅你全族的是楊渥,而非我徐敦美,冤有頭債有主,他如今也得了報應,入了陰曹地府,你去找他便是,現在是白天,你一介遊魂,我也不怕你,快快退避了,此後四時八節也不會短了你的香火祭品!”只見徐溫目光散亂,一邊揮刀威嚇,一邊大聲呼喊,語氣時硬時軟,一副中了風邪的樣子,徐妻和徐宇二人看了,也不敢上前勸阻,生怕被徐溫手中的佩刀誤傷,一時間僵持下來了。

三人在巷子中正忙亂間,卻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刀兵相接之聲,徐妻與徐宇不由得叫苦不叠,這短短一條巷道空空蕩蕩的,毫無遮掩,而且是個死胡同,若是被敵兵堵住了口子,巷中人便只有死路一條。到了這個境地,徐宇也只得拖了徐妻躲到周府門前的鎮邪石獅後面躲避,只丟下徐溫一個人在外面亂喊亂叫,只能指望外面的亂兵以為巷子裏只有一個瘋子,懶得進來搜尋,從而避過此難。

徐妻躲在石獅後面,雙目緊閉,口中喃喃向滿天神佛祝禱自己一行人能夠若能躲過這一劫,定然重鑄金身,遍施衣食雲雲,可耳邊的沉重腳步聲還是越來越近,徐妻心中的心中越發害怕,只得緊閉雙眼,盡力當作沒聽見外界聲響,更加虔誠的祝禱,仿佛這般就能避過眼前的災禍一般。

“阿母!你躲在這裏作甚?義父他這是怎麽了?”

突然一聲驚呼將徐妻從那種鴕鳥狀態給扯了出來,她慢慢地睜開雙眼,只見站在他眼前那人卻是徐知誥,只見其身披鐵甲,甲葉上星星點點的滿是鮮血,身旁的將士也個個手持刀矛,滿臉兇光,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番苦戰的。徐妻念了一聲佛,想起方才所受到的驚嚇,話為曾出口兩行淚水便留了下來。正當此時,巷外的喊殺聲又大了起來,卻是鎮海軍的追兵趕上來了,轉眼之間便和外面大街上的大股淮南軍殺作一團。徐知誥見狀,知道若是自己此時出外,會被正好卷入戰局,能夠脫身的機會微乎其微,與其這般,不如找個地方隱藏起來,待到這股敵兵過了,再尋找機會逃生。他看了看左右,立刻命令士卒斬開周府大門,可那大門頗為堅固,士卒們只好將道旁拴馬的石樁搬倒了兩根,撞開大門。一行人攜了徐溫三人進得府中,又將大門重新合上,裏面用條石抵好,才松了一口氣。

徐知誥進得府來,便詢問徐妻原委,可徐妻此時心情還未平復,哭哭啼啼的徐知誥半天也沒問出個究竟來,沒奈何只得將一旁的徐宇喚來問清楚了事情前後經過。徐知誥聽到這裏,他對周隱與徐溫的舊事頗為了解,已經對徐溫為何突然發瘋症知道了個七七八八,心知這等病人往往是自己內心深處長期有鬼,又碰到外力的作用,整個人的精神處於一種很不平衡的狀態下,再突然收到驚嚇,整個人就會陷入到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以為四周都是對自己圖謀不軌的敵人,這個時候,你無論說什麽,無論對他做什麽,都會被當成謀害他的毒藥,只會適得其反。而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其慢慢靜養,讓時間來改變一切。但在這個節骨眼上明顯不適合。

想到這裏,徐知誥揮手招來兩名親信,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兩人聞言有些猶豫,徐知誥見狀立刻疾言厲色起來,那兩人見狀,只得躬身領命,之後來到徐溫身旁,此時徐溫也已經折騰了好一會兒了,體力也耗費的七七八八了,那兩人趁徐溫不注意,一擁而上,奪下對方手中兵器,用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口中又用布團塞了,拖到一旁去了。徐妻見狀大驚,徐知誥上前解釋道:“義父大病初愈,又中了風邪,若是這般狂亂下去,傷了別人是小事,只怕傷了自己便糟了,就算沒有傷人,這般狂舞下去力竭之時便又是一場大病,眼下也無法請大夫來看治。孩兒鬥膽先將其捆了,待到脫身之後,待到義父神志清醒了再向其謝罪!”

徐妻聽了徐知誥的解釋,又看了看一旁目光散亂,神情兇惡的徐溫,心知徐知誥所說不錯,只是看到平日裏沉著多智的丈夫此時卻人如同路邊的瘋人一般,再想起賣身投敵的親身骨肉徐知訓,不由得心中一酸:“罷了,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懂得什麽,眼下這般時候,你義父又是這般模樣,也只能勞煩你多費些心力了!”

徐知誥聞言躬身拜了一拜道:“不敢,孩兒受大人恩養,便是粉身又豈能報得萬一?”正當此時,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撞擊聲,夾雜了還有不少兩浙口音的喝罵聲,顯然是方才外間的鎮海兵尾隨上來了。

“糟糕,方才我應該將那石樁放回原處的!”徐知誥立刻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原來鎮海軍追兵擊潰了守兵後,有人進到巷子中,看到地上剛剛被拔出拴馬石樁的土坑,再看看大門上有被撞擊的痕跡,便不難推測中有重要人物逃入這府邸之中,自然就追了上來。徐知誥趕緊命令手下士卒將一旁的幾顆槐樹的樹枝砍斷,抵在門口,又將不遠處明堂前的台階拆毀,將石條搬到門後堵死。幸好墻外的追兵手中一時間能拿出來的器械也只是幾根拴馬的石樁,倉促間也撞不開周府的大門,有個膽大的不知從哪裏弄了具竹梯搭上墻,想要躍墻而過,剛剛露出頭便被墻內的淮南兵一箭射到面門,仰天便倒,後面的便不敢再上來了,只是在墻外破口大罵,倒也拿裏面的徐知誥一行人沒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