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絕望(二)

徐溫慨嘆了兩聲,對徐知誥吩咐道:“你且領兵出城試探一下,若能奪回蜀崗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打探道路情況,實在不行,也只有向北走了!”

“孩兒明白了,回去後立刻出城!”徐知誥躬身拜了一拜,便轉身出去了。徐溫看了看跪伏在地,滿臉鮮血的徐知訓,心神煩亂,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在老妻的扶持下進門歇息去了,一時間原來只剩下徐知訓跪在地上,他爬起身來,一把甩開身旁婢女呈上的毛巾,目光兇惡,配上他滿臉的鮮血,如惡鬼一般,嚇得院中剩下的那名婢女趕緊倒退了幾步,轉身逃進屋去了。

“老家夥當真是瘋了,將兵權盡數交給那賤種不說,還當眾羞辱我,難道他才是那廝的親生骨肉?”徐知訓站在那裏喃喃自語道,他額頭的傷口已經收口了,不再流血,只是一陣陣的火辣辣的疼,可此時的徐知訓卻絲毫沒有感覺到肉體上的傷痛,太陽穴上的兩根青筋不住的跳動著,就好似兩只鼓槌在不住的敲動。突然,他一頓足,猛的下了決心,低頭將地上的玉佩撿了起來納入懷中,恨聲道:“你不仁,我不義,某家倒要看看到最後是誰才是不成器的東西!”說罷,便快步向院外行去。

徐知誥回到軍營中,便立刻檢點兵馬,他心知自己這些新兵的素質,都是些廣陵城中的惡少、商人子弟,若是偷雞摸狗,欺辱弱小,個個都是不讓人的好漢;可若是披甲上陣,白刃相向,那可就敬謝不敏了,自己若是強逼他們出戰,只怕與鎮海軍一交兵便土崩瓦解,不如許以重利,挑選少數亡命之徒作為選鋒,博個鎮海軍渡江以來一路順風,麻痹大意,打個措手不及,倒也現實些。於是徐知誥便吩咐從府庫從取來帛布一萬匹,錢十萬貫,盡數羅列在自己身旁,一疊疊一摞摞看上去讓人眼饞得很,下面的軍士不由得一陣聳動,這些人家中雖然也有些錢財,但何嘗看過這麽多錢帛擺放在眼前,不少人都看的目瞪口呆,原來自從楊行密治理淮南以來,勤儉節用,留下的家底倒是厚的緊,這些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反正若是讓鎮海軍打進來了也是別人的,還不如拿來激勵士氣。

“你們都看清了,這些是一萬匹帛布,錢十萬貫!”徐知誥點了點身旁的錢帛,沉聲道:“本將軍要募三百選鋒,這些便是賞格,見陣過後,無論是死是活,每個人還有一份一樣多的!如何?富貴險中求,有敢來拿的嗎?”

徐知誥的聲音就好像一顆火星落入了火藥桶裏,下面頓時嘈雜了起來。俗話說:“財帛紅人眼!”,這些新近募集的士卒多半是廣陵城中的惡少和市人子弟,用現代漢語解釋就是社會黑惡勢力和商人手工業者子弟,這些居住在城市中主要依靠商品經濟生活的人和農民不同,他們對於金錢的威力更加了解,對於獲得金錢的欲望也更加強烈,固然他們心思滑巧,在堅持上無法和淳樸的農民相抗衡,但卻可以用貪婪來補充。不一會兒,便有一條青布裹頭的漢子沖出行列,大聲道:“某家若是應募,財物可是現的?”

“自然,本將軍一向言出如山,壯士你若應募,便報出家宅,自然有人送至家中帶了收條回來。”

那青布裹頭漢子看了看木台上堆積如山的布帛和銅錢,喉頭不由得一陣抽動,終於耐不住錢帛的誘惑,喝道:“也罷,某家是德興坊的曲五,便算上一個!”

“好!”徐知誥笑道,自然有屬吏上前,記下那曲五的住址,立即便有士卒上前取下錢帛裝上小車,向軍營外送去,眼見得是送到這應募漢子家中去了。那德興坊相距軍營不遠,不過半盞茶功夫,送錢帛的軍士便回來了,帶了一張收條給那曲五,查勘無誤方才作罷。

下面眾人見果然沒有欺瞞,不少自負勇力的漢子紛紛上前應募,書吏記下姓名住址後,便將財帛一一送至家中,帶回收條查勘。眼見得那木台上小山堆一般的錢帛迅速矮了下來,行伍中一個十七八歲的黑面漢子越發看的眼熱,正要上前應募,卻只覺得右手衣袖一緊,回頭一看卻是被一個年齡相仿的青年給扯住了,正是自己同坊裏的玩伴恒四,不由得急道:“你扯我作甚,沒看到台上的錢帛都快沒了。”

“哼!不扯住你讓你這黑廝去送死呀!”那恒五冷哼了一聲,手上卻是不放:“我知道你喜歡隔壁坊買胡餅的穆三娘很久了,想要拿這些錢去提親,可扈三用你那顆黑頭想想,那些將軍都是些什麽家夥,平日裏連多半塊餅都不肯多給,現在突然這般大方,這錢帛是好拿的嗎?你就不怕掙了錢來,卻沒命去提親。”

扈三聽到這裏,不禁猶豫了起來,可看了看台上已經所剩無幾的錢帛,眼前似乎又現出穆三娘俏麗的面容,心頭不禁一熱,低聲道:“不過是當選鋒罷了,又不是一定會死,俺平日裏在坊裏也是頭挑的漢子,一根棍棒施展開來也能應付三五人,鎮海兵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放起對來誰怕誰還說不定,誰說此番某家不能掙一番大富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