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重心(三)

那兵卒憨笑了兩聲,將手中剩下的一只陶罐打開,湊在嘴邊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來,罵道:“好酸!”隨即便向許無忌陪笑道:“將爺且請息怒,這義興府庫中怪得很,酒是酸的,連鹽都沒有,不如請將爺先稍候片刻,待小人去周邊幾個坊市裏去找些來!”

許無忌笑了笑,他如何不明白這兵卒的打算,自古以來,當兵吃餉的,若想發橫財無非兩條出路,一個是立功後的賞賜,另外一個就是打了勝仗後的各種戰利品和搶掠所得,這義興府庫中的財物雖然也有些,可早就被軍吏登記造冊,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小卒分潤,剩下的就是各家坊市中的小民財貨了,這幾個兵卒連鹽都找不出來,分明是想要尋個借口去發筆橫財罷了。

“也好,某家也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你們便去吧,莫要把動靜鬧得太大了,擾了清夢!”許無忌打了個哈欠,笑著說道。一旁的軍士聽到他的應允不由得大喜,紛紛謝恩準備出發,卻聽到許無忌冷聲道:“不過有兩件事情你們須得先聽明白了,第一,兩個時辰後我要看到你們都回到這裏,第二,衙門內還有七十個弟兄看守俘虜,你們可不能少了他們的一份。若有忘了本將的話的,某家自會用此刀提醒他的。”說的這裏,許無忌猛的一拍腰間刀柄,發出一聲悶響。

眾兵丁聞言大喜,一個機靈的上前唱了個肥諾,笑道:“將爺請放心,一定不會少了您和弟兄們的心意,兩個時辰內,若是有人不在這裏的,不勞您動手,大夥也放不過他!是嗎?”

眾人齊聲應道:“不錯!”

許無忌冷哼了一聲,也不多言,自顧轉身向官衙內走去。他剛剛轉過身,臉上便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幾年在杭州的軟禁生活,實在是把他給憋壞了,此次呂方將其放出囚籠,他便在暗自下決心,一定要立下奇功,得以外放州郡或者獨領一軍,雖然現在天下形勢已變,自己叔父早死,舊部早已星散,若想再起,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快速的將調撥給自己的這支軍隊的軍心籠絡住,所以攻義興城時他以督將之尊,先是在城下矢石所及處擂鼓督戰,親自搏戰,斬殺敵將破城;破城之後放縱軍士劫掠民財,以收攏人心,此時看到起了效果,也難怪他心中暗喜。

許無忌進得大門來,只見堂前的院子裏團團坐著百余名淮南軍俘虜,這些俘虜個個心神不定,正為自己的命運而惶恐,此時外間傳來一陣哭喊哀號之聲,這聲響就好像鞭子抽打在俘虜們的身上,不少人看到許無忌進來的身影,從服色上他們已經辨認出這個人就是鎮海軍的將領,他們不敢出聲哀求,生怕反而惹惱了對方,而是用一種乞求憐憫的目光看著許無忌,希望可以獲得一個比較好的未來。

“你們這些逆賊,抵抗王師,本來應該將你們盡數吊死在城樓上,讓其他人看看逆賊的下場!”許無忌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那些聽到“吊死”字眼而低聲哭泣的降兵們,繼續說道:“不過,本將看你們還有些用處,若是饒了你們性命,也能替大軍鋪路修橋,盡些犬馬之勞。”

俘虜中幾個靈醒點的已經聽出了許無忌話中之意,趕緊一邊連連磕頭一邊高聲喊道:“請將軍開恩,我輩若能得全性命,定當肝腦塗地,以報大恩。”

許無忌看著眼前磕頭如搗蒜的淮南軍俘虜,心中得意非常,他也知道呂方對手下軍隊控制極嚴,自己就算在此次出征中對歸自己指揮的這部分士卒格外施恩,能夠抓在手裏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與其這般,不如打生死都操於自己之手的這些俘虜的主意。

許無忌故意沉默了半晌,讓那些俘虜充分地感受到恐懼的滋味之後,方才懶洋洋地說道:“不過本將只要三十個人,其余的一律處死,該怎麽辦你們自己想想吧!記住,我不要廢物!”

許無忌的語音剛落,場中頓時靜了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突然一聲慘叫,將這寧靜打破了,俘虜叢中不知是哪一個人先動手,將身旁的袍澤撲到在地,揮拳猛毆,隨即四周的俘虜們也撲了上來,毆鬥起來。沉重的呼吸聲、慘叫聲、叫罵聲和外間傳來的聲響交織在一起,仿佛並非人間。

常州武進,本漢之丹徙、句曲二縣地。孫吳改丹徒曰武進,後因此而得名,其地北控長江,東連海盜,川澤沃衍,物產阜繁。魏晉南北朝時,東吳與南朝雖然定都金陵,但其根本糧賦卻是在三吳之地,而武進正好就位處於這條生命線上,與號稱北府的京口又只是肘腋之隔,所以每當上遊的叛兵攻入金陵台城,勤王的北府兵則往往扼守此處,截斷輸往金陵的東南糧賦,由於金陵城內往往人口眾多,沒有東南財富供給,上遊來師往往不戰自潰敗。所以南朝數百年來,其地境內多有戰亂,河流兩旁隨處可見長滿青草的土堆,往往便是廢棄的故壘,正是兵家所言的鎖鑰之地。不過武進城本身卻並不大,周長不過二裏有余,幾乎只是個大一點的堡壘,而並非常州刺史的治所。這座武進城乃是楊行密本人在景福初年所建,十分堅固,城門附近的城墻在外間還包有磚石,防備雨水沖刷和敵兵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