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來使(一)

洪州城外蓼洲,淮南軍大營,正如絕大部分古代軍隊以外,在經歷多日苦戰之後,取得了攻破敵方大城這等大勝,淮南軍的守備也松懈了下來,原因無他,人類天性便是如此,一張一弛才是常理。就算秦斐這種素來以治軍嚴整聞名的宿將也知道不可將部屬逼得太狠,否則時日長久必然生亂,所以在攻破洪州之後,他便讓各將進城,恣其所欲,自己卻留在大營鐘,其間若有違反軍紀之事,他也就當作沒看見了,這也算是將領的一個通病,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無非是程度輕重的差別罷了。

淮南軍大營所在的蓼洲正好扼守東塘與贛江的交匯之處,在圍攻期間,不但有浮橋與陸地相連,而且還有許多小船在贛江上巡邏,不但可以防備守兵的突襲,還能夠隔絕贛江上下遊的交流,確保對守兵的封鎖。但在洪州城破的現在,江面上浮橋依舊,但巡邏的船只的密度就小了很多,就算是有巡船,往往也只是在港汊處停泊休息,而不是像往日一般在江面遊弋巡邏。

從贛江下遊劃過來一葉扁舟,此時在空曠的江面上顯得尤為突兀,站在船頭的船長看了看江邊,回頭對艙內喊道:“客官,前面就是蓼洲,淮南大軍營地,咱們去哪兒靠岸呢?”

船艙內一陣響動,接著一名矮胖漢子出得艙來,只見其頷下微須,淡黃色臉盤,葛衫蓑衣,看上去和尋常江面上討生活的漁家漢子沒什麽分別,只是其雙眼滿是血絲,臉色疲憊,好似數日未曾休息一般,正是從廣陵而來的徐溫心腹陳佑,只見其看了看前面景象,也不多話,沉聲下令道:“向前劃,咱們就到蓼洲去!”

“什麽?去蓼洲?”那船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陳佑,當他看到對方點頭,確認自己剛才沒有聽錯,腦袋立刻搖的同撥浪鼓一般,連聲道:“不去不去,那邊可都是些赤佬,若是栽了個探子的罪名,可是要掉腦袋的。你先前可只是說送你到洪州來,可沒有說要咱們到淮南軍大營去,這可怪不得我們!”說到這裏,那船長一邊向船尾走去一邊高聲喊道:“調轉船頭,咱們立刻回去!”最後這話卻是對水手說的。

那船長剛走了兩步,便覺得眼前一花,脖子上便多了一股涼意,卻是陳佑從懷中拔出短刀,抵在了對方脖子上,那船長頓時大驚失色,顫聲道:“壯士你這是何必呢?”

陳佑平日裏言語可喜,無事也有三分笑意,可此時卻好似刷了一層漿糊一般,又冷又硬,他一手持刀逼住船長咽喉,一手從懷中取出一只小袋子,扯開束口細繩,丟在地上,冷聲道:“你現在有兩條路好走,一條是下令手下調頭,被我殺了,還有一條是繼續向蓼洲開,地上這些錢都是你的!”

那小袋子落在地上,裏面所裝的東西從束口處跳出來少許,竟是幾枚銀餅,聽布袋落地的聲音,竟然分量不輕。那船長看了看地上的銀餅,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尖刀,只得咽了口唾沫,苦笑道:“也罷,這些銀錢便是買了某家這條性命也夠了,便依了壯士所命行事吧!”

陳佑笑了笑,卻沒有從船長脖子上撤下尖刀:“你也不必害怕,我便是淮南軍中人,有要事要稟告都統,你這番有功無過,說不定還能再撈點好處!”

“小人能保住這吃飯的家夥便是祖宗保佑,哪裏還敢指望賞賜!”那船長苦笑道。

陳佑的行動便好似一個催化劑,船上的水手看到這般情景,手上又加了三分力,只想早些將這位煞星送到,再不理會。轉眼之間,這快船相距蓼洲不過裏許距離,此時就算守軍再怎麽松懈,也早就發現這船只不對勁,畢竟想這等兩軍交戰的水域,尋常百姓的船只早就避之不及,唯恐被牽涉其中,惹來麻煩,像這等直沖過來的,其中必有幹系,若非是只有一條,守兵還以為是敵軍的火攻船呢。很快,兩岸的港汊中便駛出兩只巡船來,看方向速度正是要來阻截這小船的。

那巡船來的極快,不一會兒便靠近陳佑所在的船只,雙方相距二十步左右時,船上將佐高聲喊道:“爾等是什麽來路的船只,快快停住,否則弓箭伺候了!”

那船長正要回答,卻被陳佑推到一旁。陳佑高聲道:“我乃廣陵來使,有要事稟告秦都統,爾等速速接我上島。”說到這裏,他又從懷中取出一面銅牌來,向對方船只方向高高舉起。

那巡船軍官聞言頗有些疑惑,看這船只形制,應該不過是尋常民船,這一段水路都已經被淮南軍控制,若是廣陵來使,為何不乘坐官船?可看那人手持的銅牌,好像與真的無異,想到這裏,那軍官便吩咐手下靠過去,親眼看個真假。

兩船相距還有丈許,巡船便伸出橈鉤拉住,那軍官跳了過來,接過銅牌細看,只見牌上赫然是一只白虎,形象飽滿,制作精致,竟然是吳王府發出的最高級得信符,那軍官不由得大驚失色,趕緊跪倒在船板上,雙手將銅牌呈回給陳佑,恭聲道:“小人不知上官來臨,方才無禮之處還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