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王自生(一)

西城門守兵正忐忑不安、疑神疑鬼間,城下突然傳來一陣聲響,好似有人潛行的樣子,眾人本就緊張到了極點,經此一嚇更是亂成一團,若非負責這段城墻的都頭都是多年的老兵,揮舞著佩刀踢打呵斥,在刀背和拳腳的威脅下,那些守兵總算沒有逃下城頭,小心翼翼的拿起兵器回到女墻後,幾個手腳靈便的還輕手輕腳的將本來做夜宵用的兩盆滾粥推到碟口旁,一旦有淮南兵登城就一頭淋下去。

那都頭左右看了看,確認手下士卒都已經各就各位,才小心翼翼的從取暖的篝火中挑了一根燒的很旺的木柴,壓低身形走到女墻後。他知道像這種夜襲城墻靠的就是突然性,與其等待援兵,不如反客為主,突然襲擊打潛伏接近城下的敵兵一個措手不及,畢竟對方也是在黑夜裏,只要打亂對方的秩序,就算敵兵人數再多也不過是自相踐踏罷了。那都頭正準備將那火把扔出城外作為照明物,讓城頭的手下借以射殺敵兵,城下卻傳來一陣呼喊聲,那都頭不由得一愣,旁邊一個耳朵靈醒的士卒已經聽出了喊話的用的正是當地口音,並非淮南軍多有的吳音,壓低聲音道:“都頭,莫不是蓼洲逃回的自家弟兄!”

“閉嘴,老老實實的守好你的碟口!傳令下去,敢擅動者一律斬首。”那都頭惡狠狠的罵道,那士卒趕緊縮回頭去,緊緊貼在女墻內側。那都頭從旁邊取過一面團牌來,遮好自己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身子向外間望去,只見城外的空地上黑糊糊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這時一陣微風吹來,城下傳上來的聲音一下子清晰了不少,果然是洪州口音,自稱是蓼洲逃回的敗兵,請求城頭放下吊籃縋他們上去。

都頭大著膽子將手中火把向城外一擲,接著火光向城下看去,接著火光依稀可以看見城下的空地上站著七八條漢子,並沒有預想中的夜襲敵軍,城頭守軍這才松了口氣。那都頭這才揮了揮手,吩咐手下取了籮筐縋了下去,他還留了個心眼,放下的籮筐最大也就可以容納兩人,以免著了敵軍的道兒。過了半盞茶功夫,那七八名虎口逃生的鎮南軍士卒才一一上得城頭,一個個驚魂未定的模樣,剛剛到了安全的處境便癱軟在一旁,氣喘籲籲。城頭的守兵物傷其類,也紛紛取來熱粥給逃回的同伴食用。那都頭一面派人將此事上報,一面有意無意的詢問逃回軍士們一些問題,確定這些人並非是淮南軍士假扮而來的。經過一番觀察詢問,那都頭發現逃回軍士中有一個年輕人舉止頗為怪異,那年輕人不過二十許人,身材高大,神態安詳,上城是最後一個,守城軍士送來熱粥時也並未於其他逃兵爭搶,也是最後一個才拿到粥食,而且此人拿到粥之後也並不是像其他人一般搶著大口吞咽,往往燙傷了自己,而只是放到一旁,待其稍微涼一點再小口吃,全然沒有其余逃兵那種虎口余生,饑疲交加的模樣。於是那都頭心中不由得生出疑念:“莫不是此人乃是淮南軍細作,故意摻雜在逃回的己方士卒中,想要混入城中,等待機會不成?”

想到這裏,那都頭揮手招來一名手下,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那年輕人便被帶了過來,都頭沉聲問道:“你是軍中哪一支的,速將都頭、十將姓名報上來!”

那年輕人笑了笑,叉手行禮答道:“啟稟軍爺,小人本是徽州行商,這次是前來洪州販運丹參、葛布,並非軍中士卒,因為為亂兵沖動,才與商隊失散,無路可去,才與這些軍爺碰到一同逃回的。”

聽到年輕人的回答,那都頭不由得暗自詫異,如果淮南軍的派來的細作,定然事先會做好功課,對冒充的鎮南軍部曲情況十分了解,以備對方詢問,卻沒想到此人居然坦然承認自己並非鎮南軍士卒,那都頭本身對於商旅之事也並不了解,只得詢問了幾句丹參、葛布貨品這方面的知識,那年輕人一一作答,一副十分熟悉的模樣。最後都頭問道:“你說前來洪州行商,可此地有戰事發生,豈不是自尋死路?”

那年輕人苦笑道:“小人出發之時,也未曾聽說洪州有戰事發生,徽州戰亂剛剛平定,丹參、葛布等貨物都十分緊缺,只要販運過去至少有個對本的利頭,縱然有危險也只得硬著頭皮來了。小人所屬商戶也洪州城中的吉興號頗有來往,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裏收購貨物,軍爺若是不信,我這裏還有印信在此,可請吉興號中的掌櫃前來作保。”說到這裏,他便從懷裏取出一枚木符和書信遞了過去。

那都頭將信將疑的結果手下呈送上來的木符與書信,拿在手中看了看,那木符制作的頗為精細,正面刻了福泰瑞三個字,背面則是數字和姓名,最後則是一個梅花形狀的印記,應該是商號發給夥計的符信,而書信則都頭識字不多,也看不大明白,於是他吩咐一名手下帶著木符、信箋前往吉興號那裏,再將那年輕人帶下去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