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趕回(三)

王自生站在屋中,被王茂章突兀的舉動給驚呆了,傻傻地站在當中宛若木雞一般,到了外間的侍衛進來驅趕才出得門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畢竟只是個不到二十的少年,投入呂方麾下後,更是只看到己方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無論是錢繆那種縱橫江南的梟雄,還是趙引弓那種盤根錯節的土豪,在呂方的計謀和兵鋒下,都紛紛倒下,自然將世事看的簡單了,此番受命前往潤州,早就下了決心,一定要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將這王茂章說服,兵不血刃便拿下這潤州,可想到對方根本就不聽自己說,便將自己驅逐出來,實在是又羞又惱,不知不覺間兩行眼淚已經流了出來。

“老匹夫,他日落入少爺手中,定要將你的首級斬落,漆作尿壺!”王自生猛的一頓足,猛的向外間快步走去。

惱怒的王自生並沒有發現,在他的身後,一扇窗戶被微微推開了一絲細縫。在窗戶後面,王茂章透過那細縫凝視著少年的背影,臉上早已沒有了方才的惱怒,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疑惑。“呂任之呀呂任之,莫非拿下兩浙之後醇酒婦人便讓你糊塗了,居然以為派個半大孩子來,隨便帶句話,某家便會乖乖的投靠你,如果是這樣,你也不過是砧板上的一塊肉罷了,早晚都會成為某家的盤中美食。”

從派往宣州的通知楊渥的快船出發算起,已經有十余天了。像廣陵這樣戶口和商旅眾多的都市,絕對不可能長時間封鎖交通,所以在派往宣州的信使出發兩日後,吳王府中便下令恢復了各處交通,只是判官周隱依然被軟禁在家中,不得與內外通信,各處城門也有重兵把守,嚴加看守。

廣陵北門,戒備森嚴,把守的軍士們披甲持兵,寂靜無聲,本來還有些暖意的陽光照在士兵們的甲葉和兵器上,閃爍出金屬的寒光。進出的行人和商旅們經過這裏,都下意識的閉住嘴,加快腳步,想要盡快通過這裏。可是平日那些十分松散的檢查軍士,此時也完全變了一副模樣,好似眼前的行人個個都是犯了謀逆大罪的惡人一般,刨根問底,幾乎連對方生下來屁股上長了幾顆痣都搞清楚了。那些進出商旅雖然心底都惱怒的很,可看到這般陣仗,哪裏還敢多話,只是在腹中大罵,只怕將這些軍士的老媽都幹上百次了。

“冤枉,冤枉呀!小人當真是去楚州販鹽的商人啦!莫要冤枉了好人!”城門處突然一陣混亂,可就連那幾個平日裏最愛看熱鬧的本地破落戶此時也一起將臉轉到另外一邊,好似身旁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開玩笑,當時不同往日,連吳王府中的親軍都派出來了,傳聞是吳王危在旦夕,一個不討好,吃了皮鞭軍棍是小事,丟了脖子上的吃飯家夥都是尋常。

隨著一陣甲葉碰擊聲,五六名披甲軍士撲了上來,將一名中等身材的黑衣中年人拖到了一旁,方才詢問的軍士對正皺眉看著這邊的軍官拱手行禮後,稟告道:“啟稟都頭,這廝說要去楚州販鹽,可現在是冬天,都沒甚麽太陽,鹽田產鹽甚少,只怕沒有說實話。”

那中年人本來看到那些披著鐵甲的王府親軍,早已嚇得半死,已經癱軟在地上了,可聽到那軍士的話,又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了一股力氣,一把抱住那軍官嘶聲喊道:“都爺,冬日雖然曬鹽不行,可還有煮鹽啦,小人的的確確是去販鹽的,若是都爺信不過,最多小人不去了就是了,小人家中還有老小,都指望著小人養活,還請都爺大發慈悲,放過小人這一遭了。”說完便連連叩頭。

那都爺看那中年人額頭上滿是血汙,不由得心頭微微一軟,正要開口訓誡兩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背上不由得一緊,硬起心腸,沉聲道:“你這廝狡黠善變,分明是奸細,來人,拖到一邊去斬了。”

那中年人頓時嚇呆了,他原以為會挨上一頓軍棍,最多是關上一些日子,自己家人要破費些錢財贖自己出來罷了,可誰想到那小小守門的都頭便要把自己斬了。不待那中年人大聲呼救,旁邊早有兩名壯漢撲了上來,將其拖到一旁的墻根的一個小洞裏,按到之後便手起刀落,鮮血立刻濺了滿墻都是,一旁早已橫七豎八的躺倒了十余具無頭屍首。

“將這廝的首級掛到城門上去,也好警示一下那些亂黨。”那都頭的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都頭趕緊回身行禮,說話的那人便是淮南親軍左衙指揮使張灝,只見其臉色烏青,顴骨突出,臉上早已瘦了一圈,只有一雙眼睛還如鬼火一般,幽幽的透出光來,雖然是大白天,也好似九幽惡鬼一般,一看便讓人心生寒意。

原來自從楊行密病重,派出快船招其子楊渥回來之後,徐溫與張灝二人便是晝夜不息,輪番巡視各處城門和城內的重要地點,他們明白在周隱身後的那些老軍頭在淮南軍中有多大的影響力,在楊行密危在旦夕,楊渥又還沒有趕到的這個緊要關頭,就算是他們兩人親統的牙軍之中也是人心搖動,若是那些外州大將以“清君側”之名領兵攻過來,那些手下中若是有人響應的,便是一發不可收拾,那時無論勝敗,廣陵城都玉石俱焚的下場。他們兩人既然已經上了楊渥的船,便早已沒有回頭的路可以走了,不說別的,只要那個被困在家中的判官周隱能夠活著出來,只怕第一個就要拿他們兩人祭旗,到了此時也只有咬牙苦撐了。這張灝脾氣本就暴躁易怒,這些天苦熬下來更是變得殘暴好殺,十余天來,廣陵諸門也不知有多少無辜平民死在他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