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廣德(一)

宣州中軍牙旗之下鴉雀無聲,主帥田覠白皙的臉上並無什麽表情,只是右腮上的一根青筋微微的跳動著,一旁熟悉的將吏知道這說明他已經惱怒到了極點,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免得成為了田覠發泄怒氣的對象。

隨著陣前淮南軍的喊話聲隱隱約約的傳來,爪牙都指揮使吳國璋終於再也耐不住性子,走到田覠身前,躬身道:“主公,請讓末將出戰,定將那叛賊和台蒙那廝首級取來,獻與陣前。”

田覠冷哼了一聲,道:“罷了,台蒙這廝仗打得都成精了,若是這般容易就取來首級,還能活到這把年紀?你若是出陣便中了他的圈套了。我軍實力占優勢,以堂堂之陣便可勝之,沒必要玩這些小伎倆,來人!下令擊鼓,兩翼進軍。”田覠此次從蕪湖南下,麾下足有三萬人,都是他這些年來指揮慣了的中軍精銳,而搜集到的情報表明對面的敵軍最多也不過一萬三四千人,所以他打算先以兩翼進攻,以占優勢的兵力從側面迂回台蒙,取得全勝。

台蒙回到己方陣中,跳下馬來,楊渥上前一步,有點緊張地問道:“台將軍,田賊進攻了,我軍當如何行事?”

台蒙高聲道:“先給老夫取些酒水來!”,他接過一只葫蘆,喝了後幾口方才笑道:“方才喊了半晌,倒是渴得緊,這酒味道很不錯,司徒可要也喝一口?”

楊渥此時哪裏還有心思飲酒,劈手搶過葫蘆,象征性的喝了一點,便將酒壺丟給了旁邊的親兵,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台蒙。

台蒙笑了笑,回頭詢問方才隨他回到陣中的宣州降將道:“郭師從,你在田覠府上任職多年,你說那廝現在會如何行事?”

那郭師從在宣州時為田覠軍府虞侯,聞言對台蒙躬身拜了一拜道:“田賊雖然領兵南下,可心思還留在蕪湖那邊,李神福將軍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依末將所見,他定然會驅兵前進,一戰而定勝負。”

台蒙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他若是在廣德堅壁不戰,將我們堵在此地,以田覠多年行伍手段。我也拿他沒什麽辦法。”台蒙話音剛落,對面便傳來一陣隆隆的鼓聲,眾人覓著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對面的宣州中軍旗號搖動,叛軍的陣線開始向前移動了。

隨著宣州軍中軍旗號揮動,兩翼的叛軍開始向前移動了,當他們前進了大約三十丈遠的距離,為了戰線不至於出現斷裂,宣州軍的中軍也開始向前移動,可是速度要慢上許多,這樣一來,宣州軍的陣線便成為兩翼突出,中間凹陷的形狀,成為了一個凹形陣,仿佛一張大嘴,想要將對面的淮南軍一口吞下一般。

“田覠好大的肚量!”台蒙冷笑了一聲:“居然想要兩翼迂回包圍,也不怕把肚子撐破了。”一旁的郭師從沉聲道:“叛軍右翼大半是田賊這兩年才招募來的新兵,都是宣州城中的富家子弟,雖然甲杖精良,可是未經戰陣,而且我所領的舊部也被調到陣後去了,新填補上來的也與左右不慣配合,若台帥與某家精騎百人陷陣,彼定然大亂。”此人既然臨陣倒戈,立功之心較之其他淮南軍士卒尤烈,而且對宣州軍的內情十分清楚,一句話便點到了對方的要害所在。

台蒙聞言大喜,擊掌笑道:“好,來人呀!”隨著台蒙的喊聲,一旁的親兵搬上一只小箱子,打開一看,圍觀的眾將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這箱子裏竟然是裝滿了圍棋棋子大小的小金塊,台蒙指著那箱子對郭師從道:“這是吳王賞與有功將士的,汝可自取之。”

這箱子雖然不大,可盛滿的金子算來也不下三四十斤了,那郭師從在田覠麾下雖然也是個中級將領了,可哪裏見過這般豪爽的賞賜,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目光從那箱黃金上挪開,沉聲道:“待某家破敵後,再來領賞。”

隨著台蒙的流水般的一道道命令發布下去,淮南軍的陣型開始變化了,面對這叛軍右翼的左翼開始向前慢慢移動,與此同時,右翼卻開始慢慢向後移動。郭師從率領的精兵已經突入了叛軍突前的右翼,這郭師從果然不愧為宣州軍中有名的萬人敵,他身披重鎧,一手挽弓,一手持矛,遠則弓射,近則矛刺,宣州軍右翼隊形很快就出現了混亂,幾股被他激怒的步卒加快腳步想要追上他們,結果反而由於突出了陣型,兩翼暴露出來,被對方的騎兵輕而易舉的擊垮了。那些騎兵斬下首級,挑在長矛尖上,大聲的嘲笑和恐嚇著叛軍士卒。

這些騎兵的行動很快就出現了效果,右翼叛軍的素質參差不齊,新兵們看到熟悉的同鄉的首級在敵軍的矛尖上揮舞,那些騎術精熟的河東沙陀騎兵高聲叫囂著,在頭盔下面露出的面容滿是傷疤,加上披散開來的頭發便如同野獸一般,這些還沒有經歷過殘酷戰鬥考驗的新兵們不知不覺的放慢了腳步,後面行列的士卒受到阻擋,隊形開始混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