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突襲(三)

聽到陳璋方才所言,呂十五黝黑的臉龐先是變得蒼白,接著又漲得通紅,幾欲滴出血來。他便是個傻子也聽出了陳璋話語中的未竟之意。此時他若是獨自逃生,且不說是否能獨自駕小船從這裏生還杭州,便是回到杭州依呂淑嫻的性情知曉實情後也決計放不過他。想到這裏,呂十五一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陳將軍說的什麽話,某家怎麽說也是呂氏族人,當年在丹陽也曾親自射殺叛賊,如今豈有獨自逃生的道理,此番出兵既以將軍為主,自當聽憑將軍差遣。”

翁山城,淒厲的海風掠過屋頂上的茅草,帶起嗚嗚的風聲,好似鬼哭一般,聽得讓人心煩意亂。趙權躺在榻上,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自從海況變壞後,近八千人,大小數百條船只悉數滯留在這港口之中,這舟山島雖然足以容納這麽多人口,也有足夠的淡水,可島上沒有常駐居民,因而並沒有容納這些人住宿的房屋,結果連趙權自己都只能住在一間土坯茅草屋內,那些民夫水手除了少數住在船上,其余的都只能住在翁山下臨時搭建的竹棚、草棚之中了。如今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兩浙天氣雖然沒有北方那般滴水成冰,可在這海島之上,淒厲的海風吹在身上還是透骨生寒,這幾日來,便病倒了不少,民夫水手的怨恨咒罵之聲饒是他身為一軍之主,也時有風聞,可這天氣的好壞,又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想到這裏,趙權的心中越發煩躁起來,索性將身上蓋著的那張狼皮掀起,起身走出屋外,想要出來透透氣。

趙權出得屋外,便往土垣那邊行去,這翁山城雖然名字裏面有個“城”字,其實卻不過是個在蒙山頂上的一個土圍子,早先挖掘的外壕這些年來無人維持,淺的地方早已只剩下兩尺余深,隨便一個成年男子便能一躍而上。趙權領兵到後,也來不及重新發掘,只是在土垣上重新樹了一圈木柵欄,以為障礙,反正這孤島之上,平日裏只有幾個海盜來補充淡水,哪裏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趙權也知道眼下軍心搖動,也不願大興苦役,再生出什麽事端來。

趙權巡視了一會兒土垣,看到手下軍士並沒有在崗位上打盹的事情,正準備回屋休息,卻聽到山下水手、民夫的宿營地傳來一陣喧鬧聲。“莫非是生出什麽事端,該不是營嘯了吧。”趙權不由得吃了一驚,快步跳上土垣,往宿營地那邊望去,只見山下的平地上,民夫和水手的宿營地已經有幾處火光,正在向四周蔓延,從那邊吹過來的海風帶來一陣陣慘叫和哭喊聲,雖然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從傳來的聲音依然可以聽出營地的混亂。

“該死。”趙權罵了一聲,立刻跳下土垣,大聲喝道:“來人,快召集兒郎們,跟我到山下營地去彈壓騷亂。”身後的親兵趕忙前去傳令,趙權也回到屋中披上甲胄,他留在山上的親兵都是精銳,待到他披甲完畢出得屋來,已經有五十名兵士裝具完畢,正聽候著他的吩咐。

趙權此時已經心急如焚,也不多話便領著手下往城門處趕去,待到了門口處卻聽到身後有人高喊:“將軍且慢,將軍且停步!”

趙權回頭一看,喊話的卻是自己的副將,只見其衣衫淩亂,連腳上的鞋都只穿了一只,顯然是睡夢中被驚醒才趕過來,便拱拱手道:“你且在城中留守,某家下山去去就回來。”

那副將已經搶到趙權身前,兩臂一張便攔住了他的去路,大聲道:“如今已是深夜,將軍有何事要下山。”

趙權眉頭一皺,沉聲道:“山下民夫營中生出騷亂,已經發火了,某家要下山彈壓。”說罷便要伸手推開副將下山。

那副將卻不讓開,大聲道:“軍法有雲,若營中有夜亂者,為將者自當令各部皆堅營勿動,若有亂沖突者便為寇仇,當擊之勿疑。如今民夫營壘雖亂,可四周要害皆為我軍營壘扼守,必然不生大變,將軍只需在城中靜侯至明日天明,再做處置便是,又何必此時下山呢?”

原來古代軍隊凝聚力和組織度都極低,很難組織大股軍隊夜襲,夜襲的一般都是少量軍隊,守軍遭到夜襲,如果各部妄動,只怕會落得個自相殘殺的下場,不如各自斂兵自守,不得妄動,此時若有妄動的自然便是敵兵,大可擊殺,不用擔心誤殺。而趙權為防止民夫水手逃跑作亂,便將自己手下的一千五百名軍士分作六隊,除了百人與自己駐紮在翁山城上以外,其余五隊分駐民夫營區對外通道處,隱然間已經對對方形成了包圍之勢,若有生變,便可反掌之間便平定了。眼下既然明州兵已經控制了民夫營區的對外交通,與其在黑夜中去碰運氣,還不如讓各軍堅守己方營壘,等到天明再做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