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難關

呂方走出屋後,王成呆坐在柴房中,雙目緊盯著眼前坐席上的帛書,臉上神色變幻萬千,過了半晌,屋外守兵只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喟嘆,接著便看到王成從柴房中走了出來,手中拿著那封帛書,整個人好似被抽去了全部精魂一般,失魂落魄般地走了出去。

祭典之後,呂之行便修書一封給了廣陵,說父親病危,請辭歸鄉在榻前盡孝,也不待廣陵的回復,呂深便將族長之位傳給了呂之行,在這般形勢下,族中自然滿是贊同的聲音。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之天氣也日益轉暖,呂深的身體也好了許多,不再像他們剛回來時那般模樣,呂方見淮上諸事了了,也不敢在這邊久呆,便與呂淑嫻和隨從一同乘舟沿著淮河而下,待到楚州轉由邗溝直下廣陵,也不停留,直接渡江,往潤州去了。

待到呂方一行人到了潤州,已是光化元年(898年)的四月,他們一路由北往南來,每行得一日,兩岸的景色便越發蔥翠,所經的地段又是淮南道的腹心之地,戰亂已經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只看到兩岸滿是在田野裏努力耕作的農夫和耕牛,呂淑嫻依偎在呂方懷中,看著兩岸的景色,心中只覺得說不出的安寧快樂。

“這裏離淮上不過數百裏光景,可完全是兩般景致,我們那裏鄉親們就是到田裏耕作,都得背著長矛弓矢,生怕有北寇前來劫掠,到了秋收之時,更是人人枕戈待戰以為防秋,比起那裏來,這裏簡直就是天堂了。”呂淑嫻此時全無平日裏巾幗英雄的模樣,兩眼迷離,已經沉醉在迷人的江南春景裏。

“是呀,莫非淑嫻想把族人遷到這裏來。”呂方輕笑道,不遠處的江岸上楊柳如煙,後面依稀可以看到一處佛事,讓人覺得塵念盡消,想起數日前的廝殺暗鬥,便如同隔世一般。

“遷來?湖州那邊連莫邪右都的士卒都無多余田宅安置,哪裏還能安置呂家宗族?否則夫君又豈會將多年積攢的實力白白留給安仁義?”呂淑嫻從呂方懷裏做了起來,眼神已經清明起來,嘴角邊掛著幾分譏誚的笑容,已經恢復了往日精明強幹的模樣。

呂方苦笑道:“淑嫻說的是,這幾日路上好不容易過的安適些,回到潤州,又是忙不完的事,當真是為人不自在,自在不為人呀!”說到這裏,呂方不由得長嘆道。

說話間,呂方的座船已經靠近了潤州的碼頭。只見岸上已經有一隊人馬迎接,他們看到打著“呂”字大旗的座船靠近,前面的鼓吹手便奏起樂來,好生熱鬧。

呂方一行人上得岸來,只見一名校尉上前斂衽行禮道:“在下受安使君鈞命,在此迎候呂將軍多時了,我家使君便在前面的館舍中等候,為將軍接風洗塵。”說到這裏,便讓到一旁,準備引領帶路。

呂方也不推辭,昂然向不遠處的館舍走去,只見那館舍顏色甚新,許多地方的收尾工作尚未完成,顯然是安仁義為了這次的事情專門建造而成的,當時正是春天農忙季節,呂方心中不禁暗自喟嘆此人不惜民力。

呂方上得堂來,只見安仁義已經站起相迎,臉上滿是笑容,兩廂都是舊日相識,呂方笑道:“兄長如此相待,任之如何受的起。”說罷竟要斂衽長揖。

安仁義趕緊搶上兩步,一把扶住呂方笑道:“你我兄弟一般,如何這般多禮,去年你在湖州苦戰,好生辛苦,這次便在潤州這裏盤桓幾日,我們白天射獵飲酒,夜裏抵足而眠,豈不快活的緊。”說到這裏,一把將呂方按在自己身旁坐下,哈哈大笑起來。

呂方笑了笑,答道:“這次倒是無奈,湖州那邊只留下呂雄把守,許再思便在外,豪強不服,不能在這裏久留,我打算在丹陽處理完諸般事宜後,便立刻乘船到湖州去,以免夜長夢多,突然多生事端。”

安仁義臉色微變,低聲道:“那賢弟要在這裏呆上幾日?”

呂方心知他起了疑心,害怕自己出爾反爾,低聲道:“少則三日,多則五日,兄長且派一名精明能幹的部屬隨我去,待我去丹陽,將士卒名冊整理完畢,便移交給他,事先說一句,我有許多家什要運到湖州去,船隊可是不能給兄長的。”

安仁義聽呂方這般說,心裏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拍著自己的胸脯笑道:“那是自然,賢弟在湖州有什麽缺的,盡管開口,愚兄這裏要的,絕不會吝嗇半點。”

宴席一結束,呂方便帶了部屬一路往丹陽趕去,待到了丹陽劉繇城中,他立刻契合軍符,召集府中軍吏。清點庫中財物軍器。同時自己按照名冊,召集夥長以上軍官,待到集合後,他便以兩倍現有田宅為許諾,說服他們隨自己一同前往湖州。接下來的幾日裏,呂方忙的跟陀螺一般,一面將府庫中的財物軍器裝載上船,一面將那些莊客礦奴分與同他南下的匠人,軍官作為家奴。最重要的是在他軍府名冊中的各種匠人,他們絕大部分都是乾寧二年宣潤大軍南下時,在湖州劫掠來的,這兩年來,呂方按照前世對鄉鎮企業工廠的印象加以整理,已經建立了粗具規模的小鐵廠,弓弩坊,盔甲坊,火油坊,眼下自然不會留下來便宜安仁義,便一股腦兒連同工具全數編檢成冊,盡數搬上船去。待到五日後,一切裝船完畢,呂方、範尼僧、陳允、高奉天以及統領船隊的周安國,都已經累得如同一灘爛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