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行動(四)

陳允將那隊降兵分置四處,又領了一隊人沖進莊內,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集結好的屯田客或者礦奴,趕緊將莊上的屯田都尉叫過來詢問了一番,得知的確前幾天莊上的田客作亂,要求減少上繳的糧食比例,王佛兒來了後也是嚴加彈壓,並沒有什麽不正常的舉動,心裏咯噔一下,不禁暗自叫苦,看來王佛兒並沒有作亂的企圖,留在丹陽的莫邪都將吏,王佛兒無論從位階還是資歷都是為首,自己卻只憑幾人傳言,召集府兵,將其擒拿,還累得主母受傷,這上面這幾條算起來,若是在一個脾氣暴躁一點的主將手裏,只怕已是殺頭的罪名,至於王佛兒若是被釋放出來,對自己恨之入骨那更是不用提了。

想到這裏,陳允不禁煩躁的在屋中來回踱步起來。無意中看到一旁的幾案上放著一本書,心知是那王佛兒所閱之書,暗想久聞那王佛兒雖然出身低微,但極為好學,便是領兵出征,也隨身帶著書籍,抓住空閑時間悉心向學,果然並非留言非虛。陳允心中煩躁,便坐下看書,想要讀上幾行,也好定定神,好再做計量。

陳允坐下細看,那書卻是一本陳壽所著的《三國志》,王佛兒所讀的那部分正是《鄧艾傳》,陳允強自定下心神,看了幾行,卻是說鄧艾滅蜀國後,為鐘會所陷害,誣陷以謀反之罪,鄧艾自忖無罪,一旦見了大將軍司馬昭便可真相大白,便束手就擒,父子都被送往洛陽;後來鐘會也謀反被殺,監軍衛瓘卻因為自己曾同鐘會一同陷害鄧艾,害怕真相大白後,鄧艾脫罪,會報復自己,便故意派遣與鄧艾有大仇的部將田續去追回鄧艾,並暗示田續說:“可以報江油之辱矣。”結果鄧艾父子三人皆死於田續之手,一門皆被誅滅。

陳允看到這裏,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今呂淑嫻受了重傷,只怕已經昏迷不醒,王佛兒已經束手就擒。同行的士卒都已看到呂淑嫻挨得那一箭是從王佛兒陣中飛來,若是自己等會兒便如同那監軍衛瓘尋個借口將王佛兒殺了,自然也就不會再有人找自己麻煩了,自己方才所煩惱之事也就全了了,想到這裏,陳允右手已經不自覺的按住了腰間的長劍,拔劍出鞘,卻又收了回去,如是有三四次,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正猶豫間,陳允無意間看到那書頁上下面還有幾行文字,他也是飽學之士,這《三國志》是讀熟了的,《鄧艾傳》的正文到了這裏便是已經完結了,想必是其他人後面的批注,不禁好奇的接著看了下去,卻是後來西晉大臣杜預對那監軍衛瓘這般作為的評論:“伯玉(衛瓘的字)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既無德音,又不禦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將何以堪其責乎?”,陳允看到這裏,突然想到正是這衛瓘在西晉八王之亂時,被賈後陷害,也是被先前在自己手下獲罪的將領榮晦矯詔擒拿,結果滿門皆被殺,如同鄧艾遭遇一般。看到這裏,陳允已是滿頭大汗,他一身氣功已經到了寒暑不侵的境地,便是酷暑,也絕無像這等大汗淋漓的樣子,實在是驚駭到了極點的情況。陳允看到這衛瓘的遭遇,只覺得天地間報應不爽,口音喃喃的重復道:“既無德音,又不禦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將何以堪其責乎?”眼中仿佛看到渾身是血的王佛兒滿臉怒火的痛斥自己是小人,接著自己也別人從背後砍倒。

正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有人大聲說:“陳中郎將,在下有要事稟告。”

陳允被突然的人聲一驚,方才如夢初醒,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了下來,方才吩咐來人進門。

來人正是先前那個呂家家甲頭領呂十五郎,只見其滿臉激憤,拱手行了個禮,道:“中郎將,方才那暗箭射傷我家主母的小賊被我等擒住了,就在門外。”

陳允聽了一驚,趕緊道:“快帶進來,是死還是活著的。”

“當然還是活著的。”那呂十五郎滿臉通紅,顯然已經激動到了極點,吐了一口唾沫道:“那賊子倒有幾分力氣,還傷了我兩個弟兄,不過還是被我等生擒活捉,待到問清楚了,定要一分分活剮了他,才能解了我們心頭之恨。”

說話間,兩名士卒已經將一人拖了上來,只見那人身上衣衫早已被撕破了許多地方,想來是方才被擒時被扯破的,臉上滿是血跡,青一塊紫一塊的,想必已經吃了不少苦口,看身上衣甲,應該是王佛兒帶來的兵士中的一人,此時雙目緊閉,面如死灰,顯然已經猜到了自己將來的下場。

那兩名士卒將這人摜倒在地上,便行了個軍禮,退出屋外去了。那呂十五郎上前就是一記窩心腳,將其踢倒在地,接著一腳便踩在那漢子的右手上,拔出腰間橫刀,恨聲道:“快說,是何人指使你射那箭的,否則我便將你一根根手指硬生生全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