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出首

“爾等說有要緊的事情,為何都不說話,莫非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成?”陳允早年窘迫,對於人心洞徹,見他們這等模樣,便揮手讓兩旁侍立的仆役衛兵都退到堂外三四丈遠處,笑道:“眼下這裏無人,你們所說的話出爾等之口,如我之耳,絕無他人聽到,你們可以放心說了。”

那幾人相互看了看,為首的一人咬了咬牙,在地上一連磕了六七個響頭,口中連喊死罪,陳允皺眉道:“爾等如犯了律法,自有縣令依律判罰便是,到我這裏又有何用。”

那為首的漢子見陳允誤解了,趕緊道:“我等並非觸犯了律令,只是等會所說之事關系重大,我輩不過是卑微小卒,先請陳府主開恩,饒恕我等罪過。”

陳允被這漢子一席話弄得如同在五裏霧中,笑道:“罷了,你快些說來,這裏也不是因言獲罪的地方。”

那漢子見陳允許諾不會加罪他們,便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原來這幾人原先都是呂方軍中老卒,後來到了丹陽後,呂方便把軍中老弱淘汰到各個村莊,一來讓軍中士卒知道有個退路,穩定軍心,二來也可以加強各村的武備訓練,同時加強對於各村的控制。他們和王佛兒手下一名親兵是好友,那為首的村中收割莊稼時,正好有一頭野豬沖到田中糟蹋莊稼,結果被那漢子帶了村中的青壯漢子打死了,便請了旁邊幾個村子的三老還有那親兵一起打牙祭。幾人就著烤制的野豬內臟,沽來些許濁酒,痛飲起來。待眾人喝到六七分酒意,那親兵便說起隨同王佛兒去潤州時安仁義那裏的園林風光,美婢仆役,胡姬歌舞,把那幾個昔日袍澤聽的兩眼發紅,紛紛嚷道不信,那安仁義算是楊行密手下前三的大將,四品的高官,又怎麽會如此款待王將軍,再說你一個親兵能在門外喝口剩酒就不錯了,哪裏能看到這樣的風光,定然瞎編來騙我等的。那親兵也不爭辯,從懷中取出一個布袋,擲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那幾名三老對視了一眼,一人將那布袋打開一看,不禁大吃了一驚,那布袋中裝的不是銅錢,竟是銀餅子,足有六七個,加起來只怕不下二十余兩,借著火光看過去,那銀餅成色頗好,定然是官府為進獻朝廷而打制而成的,尋常市面上哪裏看得到這麽大成色這麽好的銀錠。看到昔日同袍又是驚訝又是艷羨的目光,那親兵半醉著笑道:“這些都是安使君賞給我們的,同去的四人個個都有份。你們想想,安使君是什麽身份,若不是看上我家頭領,又哪裏會如此重賞我等,我家將軍去時,安使君親自出門降階相迎,飲宴之時,還讓自己的愛姬為王將軍起舞,據說還要把那胡姬賞給王將軍做妾,這是何等的榮寵,我看過不了幾日這丹陽縣,還有莫邪都的指揮使都要讓我家頭領做了,那時候我也弄個牙將,虞侯什麽的做做。”說到這裏,那親兵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其他幾人不禁面面相覷,這呂方雖然被調任到湖州當刺史,可是他正妻家小還留在那劉繇城中,留在丹陽的莫邪左都數千士卒能夠分到的田宅也是虧得呂方盡滅豪右和寺院才有的,他們自己在村中的地位和利益也是和呂方分不開的,所以,雖然現在丹陽縣名義上的最高主官是王佛兒,可是誰都知道,丹陽的最高主人是呂方。而這個親兵口中所言如果是實,那能代表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王佛兒已經背叛了呂方,莫邪都這個軍事集團已經出現了裂縫,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很有可能失去眼前的一切。這幾人對視了一眼,從同伴的眼裏都看出厭倦和決心。

“牙將、虞侯,莫不是你失心瘋了吧,我們還不知道你有幾斤幾兩,誰知道這銀子是不是你從哪裏偷搶來的,莫非你就站在堂下,親眼看到安使君將那胡姬贈給王將軍,我看那時候你最多在外面有杯殘酒喝喝就不錯了。”為首的一人心知這是事關重大,若是不搞明白了,犯了個誣告之罪,斬首是肯定的了,說不定還要牽連家中妻小,便小心出言試探,定要摸得實情才行。其余幾人和他相交多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紛紛嚷了起來。

那親兵被同伴嘲笑,臉色立刻憋得通紅,大聲駁斥道:“我是沒親眼看到那情景,可這是安使君幕府中的蘇掌書親口對我說的,這些銀子也是他親自給我的,那等高官,莫非還會騙我這等小人物不成?你們這下可服了吧?”

這一席話一下子便如同一盆涼水了下來,場內頓時靜了下來。見到同伴們啞口無言,那親兵得意的在鍋中架了塊豬骨頭,放到口中咀嚼起來,還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們這幾個賊廝鳥,還不信大爺我的話,等到了我家頭領當上了這一縣之主,定要給你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