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夜戰(二)

在壕溝前面已經有一個莫邪都的百人都,他們緊緊靠在一起,將手裏的大盾頂在頭頂上,連成一片,仿佛一只巨大的烏龜,在盾牌的掩護下,其余的人拼命的用裝滿泥土的草袋填平壕溝,對面零星射來的箭矢石塊絕大部分都被盾牌彈開了,一些輕裝的漢子不住的向壁壘上投擲火把,箭石,反正天色尚未大亮,從壁壘上面看下去還是一片昏暗,不用擔心被城頭的敵軍射中。倒是壁壘上有十幾處燒著了,在火光下人影晃動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鎮海兵大部都躲在壁壘後面,偶爾有人探出頭來放箭,被射中後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在拂曉的空氣中傳出去很遠。

很快,壕溝就有七八丈寬的一段被填平了,隨著一聲尖利的哨聲,那個列成龜陣的百人都開始越過壕溝向壁壘逼過去,待到盾陣沖抵墻根,龜陣末尾立刻有七八人跳上盾牌,踏著盾陣向壁壘殺了上去,那壁壘墻壁不過丈五高,那些人站在盾牌上,離墻頭也不過三四尺高,一躍便可通過,緊靠在壁壘內側的守卒一心防備著長梯搭鉤,卻被殺了個冷不防,先登的選鋒也都是百裏挑一的精銳,頓時被砍倒了好幾個,壁壘上立刻被莫邪都控制了三四丈的一塊地方,頓時壁壘上人影晃動,沙成一團。

看到選鋒登城了,在百步外等待號令的五個百人都頓時發出一陣歡呼,陳五得意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龍十二,嘴裏雖然沒有說話,眼神裏意思卻明白得很:“我說的沒錯吧,早就該給鎮海軍這幫狗崽子一點顏色看看了。”只見又有七八人也踏著盾牌向壁壘上沖去,後面的輕裝士卒也開始擡著梯子向壁壘沖去,只要這梯子搭上去,後面的莫邪都士卒便可一擁而上,那壁壘不比城墻,上面最寬處也不過容得三四人並行,只要莫邪都占了上邊,守軍要奪回來就只能仰攻,那就千難萬難了,何況這夜戰就是拼的氣勢。古代軍隊夜裏因為營嘯全軍潰散的例子都有,更何況夜戰,陳五敢肯定,只要能夠把敵兵趕下壁壘,守兵便會一敗塗地,決計沒有扳回來的機會。

葛六提盾持刀,向壁壘上沖過去,整個人仿佛被什麽東西充滿了一般,渾身都是力氣,身上的盔甲好像沒有了重量一般。他是今年陳五去淮上募兵時才投入莫邪都的,淮上戰雲密布,而呂方橫行淮北近十年,如今又背靠淮南這座大山,有一州刺史的名位,自然應者雲集,自從出兵以來,湖州雖然剛經戰亂,可三吳之地的富庶,還是讓出身淮上那個四戰之地的葛六驚嘆不已,只要立下軍功,田宅恩賞都不過是唾手可得的東西,軍中那些隊正,老兵們幾乎在丹陽都有田宅,很多分得了耕牛仆役替他們耕種。葛六幾乎可以看到告身、田宅、都在眼前像他招手了,突然腳底一空,竟一腳踏到盾牌的空隙去了,跪倒在盾牌上。

葛六啐了口唾沫,莫邪都士卒軍功並非簡單的按照首級計數的,先登、破陣的士卒,算三轉,而追殺的最多不過算一轉,換而言之,先登破陣士卒斬一首級便頂的上其他人的斬殺三枚首級,畢竟在冷兵器戰場上,追殺毫無鬥志的潰兵和破陣先登的難度是無法比擬的,像先前那七八個先登士卒,無論有無斬得敵首,一律都是五畝田宅,布十匹的賞格,要知道這田宅可算是永業田,而且按照莫邪都的軍府規定,府兵沒有勞役,永業田又無需繳納田租,這可是一等一的重賞了。葛六正抱怨著自己的壞運氣,突然聽到一聲梆子響,接著便是一陣箭矢破空和叫罵聲,沖在最前面的十幾名先登勇士一下子倒了一片,原來守軍校尉看到形勢危急,也顧不得壁壘上的己方守軍和淮南兵殺做一團,下面彎弓準備的弓弩手一陣亂箭放了過去,將壁壘上的正在廝殺的兩邊士卒不分敵我一掃而空,一下子雙方都寒了膽,無論是守軍還是莫邪都士卒都定住了,十余丈長的壁壘上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只聽到壁壘兩邊陲死者的呻吟聲。

看到守軍這般設置,莫邪都士卒頓時猶豫了起來,十幾張長梯已經搭到了壁壘上,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去,那壁壘從外面看不過丈許高,在內側只怕只有七八尺高,弓弩手相距不過三四丈的距離,莫說是兩三石的蹶張弩,便是尋常百姓用來射殺兔子野雞的單木獵弓,一副兩档鎧未必擋得住的,一時間莫邪都的攻勢竟停住了。

葛六伏下身子,背後的單衣已經被濕透了,滿是冷汗,鐵甲片壓在上面跟冰塊一般。方才自己若是沒有一腳踩空,只怕已經躺在壁壘下面,渾身上下被射的跟刺猬一樣。他一面暗自慶幸,一面暗自猶豫該如何作為,後退肯定是不行的,百人都長就在後面,臨陣脫逃肯定是斬首的下場,可若是沖上去只怕也是被亂箭射死。葛六胸口的心臟跳得跟打鼓一般,卻也打不定主意,猛然腦後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先登戰死者恩賞加倍,官升兩級,有子者蔭子,無子者蔭弟,逡巡不前者斬首,妻子沒入官府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