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安吉縣(三)

許無忌站在山坡上,緊張地看著眼前的戰局,握著腰間刀柄的右手由於用力過大,手指關節已經發白。他一開始出城就打定主意速戰速決,斬殺二三十名敵兵,振奮一下士氣,便帶了首級回城,絕不戀戰。因此帶的兩百人全是精銳戰兵,料想施了這等巧計,對手不過是一鼓既潰的下場,卻沒想到戰局發展的並不順利,對方的投矛並沒有直接殺死多少人,可是打亂了鎮海軍的陣勢,也時許多士卒手中的藤牌失去了作用。在這等亂世,盔甲在哪家藩鎮都是稀罕物件,就算這兩百兵是自己手下的精銳,披甲的也不過百余人罷了,呂方那邊就更加不堪了,一百二十余人也不過三十余幅甲罷了。白刃相交之時,一方有大盾護身,相互掩護;另外一方卻沒有遮攔,隊形混亂,雖然鎮海軍那邊都是善戰老兵,人數也多些,反而死傷的要多得多,這樣看來,要將這個百人都消滅,自己這邊少說也要丟下百把條人命。可現在騎虎難下,也只能打到底了。

想到這裏,許無忌一咬牙,拔出腰刀喊道:“跟我來,今天定要把這幫淮南賊全部殺幹凈。”說罷便縱身帶著身邊最後的四十人沖了上去,合身投入戰團中。

許無忌一行人投入戰團後,戰鬥就變得更加殘酷起來。這種白刃相交的肉搏戰,對人的體力消耗是十分驚人地,就算是精壯的漢子,像這樣的全力廝殺,不過三五息的功夫就會被耗盡體力,所以任憑你武藝如何高強,若是沒有同伴相互保護,在這戰陣之上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按說鎮海軍一邊一下子加入了這麽多生力軍,戰局應該就會立刻急轉直下,可對面的敵軍只不過收縮了陣型,那一面面大盾連在一起,就好像一面墻一般,若是有人接近,立刻便會被從縫隙刺出的兵器刺殺。怎麽也沖不破,許無忌一連沖了好幾次,連自己都受了點輕傷,心中越發焦躁起來,可對方已經退到了若溪河邊,不用擔心背後,就算自己人數占優也施展不開,就好似一只抓住了刺猬的狐狸,無從下口。

正僵持間,許無忌猛然聽到背後一陣騷亂,回頭一看卻看到遠處一片煙塵泛起,依稀可以看到淮南軍的那面呂字大旗,心頭不禁一驚:“河對岸的敵軍怎的過來這麽快,最近的淺灘也有六七裏路呀。”許無忌也不是個猶疑的人,立刻讓其他人先退,自己領著親兵斷後,那些淮南兵可能是因為也是強弩之末了,也沒敢追擊,只是圍成一圈,冷冷地看著敵軍退去。

鎮海軍退的很快,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消失在山坡後面了,可那面淮南大旗出現後,卻不過只有六七個莫邪都士卒,原來是河對岸統領先鋒的龍十二心急如焚,在他身旁當向導的自生靈機一動,便帶了幾人帶了面大旗,用鎮海軍從上遊放下用來撞橋的一條走舸渡河來,虛張聲勢,使了個疑兵之計,方才驚走了伏擊的敵軍,救了被截在河對岸的己軍。這一戰下來,雙方都死傷六七十人,龍十二趕緊下令手下搶修若溪上的渡橋,以備大軍渡過。

呂方趕到若溪橋邊時,那場遭遇戰早已結束,能夠看到的只有殘留的血跡,還有堆放在橋邊的屍體,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十丁抽一的命令並沒有造成恐慌,各處村中的農人看著田中待收獲的莊稼還有剛剛修整好的房屋,猶豫著服從了命令。第一批民夫正在整修渡橋,為以防萬一,在橋兩側都打下一排木樁,之間用竹排相連,上有士卒防守,防止對方估計重施,從上遊用船只撞擊渡橋。呂方靜靜地站在橋頭,看著一隊隊莫邪右都士卒從渡橋上走過,夕陽照在士卒們沾滿塵土的臉上,仿佛滿是血跡一般。

呂方站在橋頭,心中滿是迷茫,方才那一戰雖然打了個平手,但敵方主將用兵積極主動,又善用計謀,顯然並非善於的,加上如今整個南方戰場大勢對己方不利,淮南將秦斐被顧全武包圍在昆山城中,朝不保夕,台蒙、周本也被圍在蘇州城中,雖然淮南屢次遣人運糧支援,可沒一次成的。自己以孤軍出兵,也是沒奈何的事情,一來楊行密委任自己做湖州刺史除了削弱安仁義的實力,還有在後方開辟第二戰場,減輕台蒙、秦斐等嫡系手下的壓力的目的,自己若是一直不出兵,楊行密也不過放過自己;二來從淮上召集了兩千人後,去了宣州即為客軍,糧秣補給都要靠田覠接濟,兵無糧必散,若是在這秋天不侵掠湖州,得一容身之所,一旦去年在江南撈到的積蓄耗盡,要麽士卒星散,要麽為田覠所並吞,那時只怕會被打回原形,想回丹陽當也不可得了,這次出兵,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全無取勝的把握。這時一陣秋風吹來,帶來一陣涼意,呂方心中滿是蕭瑟之意,不禁嘆道:“醉臥疆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