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危機

湯臼看到這裏,滿頭大汗,背心已經濕透,這駱團說的沒錯,此刻越州位處重圍之中,偏生越王董昌還昏亂得很,只靠董真獨木支撐,要擊退鎮海軍是千難萬難,若是城破,錢繆可能還會看在昔日老上司和對朝廷貢奉十分殷勤的份上饒他一條性命,那篡號的大罪肯定要人抵罪。那在勸進表上白紙黑字署名了的自己便是最好的人選,族滅是板上釘釘的。就算運氣好,淮南軍救援得利,擊退了鎮海軍的圍攻,可現在城中軍權都在董真手上,他還散盡家財收買人心,董真還是越王董昌的從子,從血緣上也有繼承董昌的權力,只要沒有城外敵軍的壓迫,董真反掌就能篡了他從父的位子,這董真對自己是恨之入骨,那日在董昌面前都敢動手毆打自己,若奪了董昌的位子,只怕自己的下場比起族滅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平日裏也有想過這些,但每次想到這裏,便不敢再往下想了,只想著在這圍城之中,過的一日便算賺了一日,還想那麽多做什麽。沒想到今日這駱團竟將這一切剖析的分明,讓自己再也無從逃避,不過他信寫到這裏便沒有了,定然是後面有解決之策,定然是還要來找自己,自己只要在府中靜等便是了。

想到這裏,湯臼已經想清楚了,雖然一夜沒睡,但也毫無睡意,趕緊吩咐手下取一個火盆來,再趕快準備熱水,準備洗浴。待到火盆送到,湯臼親自將那帛書在眼前又仔細看了一遍,熟記清楚,便扔入火中,看著白色的帛書在火舌的舔食下,一片片的變黑,卷曲,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待到帛書完全焚燒幹凈,湯臼又用火筷子在火盆中攪了攪,確定絕不可能再恢復字跡了,方才吩咐仆役們將火盆搬出去,自己去舒舒服服的洗浴幹凈,又吃了點粥食,平日裏那個神采奕奕的湯臼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於是便回到自己的書房,點了一爐檀香,閉目靜坐起來,等待消息。

駱團看到劉無病的那個親信回來說已經將自己的信送過去,心裏那塊石頭便落了地,他就害怕進得城來沒機會和那湯臼聯絡便落到了董真手上,自己先前在石城山一戰,殺戮袍澤做投名狀的行為,在場的人很多,只怕是瞞不過越州城中人。縱然不算這等行徑,只看自己這敗軍之將,董真要找個警示軍心,這便是個現成的好靶子。若是朝中無人替自己說話,只怕不用到中午,自己便會傳首全城。那湯臼深恨自己在石城山力主出戰,導致他慘敗回越州,從此沒有了和董真競爭的希望,殺自己的心思只怕比那董真還急切。

所以他進城前就準備好了那封書信,還故意只寫了一半。讓人交給湯臼,他知道湯臼只要看了這封書信,定然不會讓董真殺自己,好歹要從自己嘴裏把如何從這危局中逃生的手段問到手才會罷休,自然會保住自己這條性命,至於那湯臼會不會聽到自己的名字便把那書信燒掉,連看都不看,那就不是他所能揣測的了,畢竟人力有時而窮。

駱團正盤算著如何和湯臼對答,猛然聽到前面警衛的喊聲:“什麽人,口令?”擡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隊人馬,打著火把正往這邊走過來,守門的士卒已經警惕的拿起兵器,矛尖指向那隊人馬的方向。

劉無病也站起身來,腰間的橫刀已經出鞘,卻聽見那邊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余勇,是我。”

“可賈,是少將軍,少將軍來巡夜了。”前面的士卒們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董真自從鎮海軍圍城以來,無論風吹雨打,每天夜裏雷打不動的一次巡夜,可今天白天董真親自領兵出擊,焚燒了鎮海軍的攻城器械,大家都以為他今夜不會來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守衛北門的士卒們大半白天都看到了董真的英姿,自發的沿著路旁排成兩列,讓開一條道路讓董真通行。

“是董真。”駱團雖然早就做好了和董真再見面的打算,可沒想到這麽快便在城門口見到了,心臟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他趕緊站起身,向董真來的方向看過去。

四月天的浙東夜裏還有些寒氣逼人,城門口有幾個火堆取暖用,火光閃動著,照在走過來的人的臉上,好一會兒駱團才認出來來者便是董真,比起和駱團一個多月前在越州見得最後一面來,他是在是瘦的太多了,憔悴的太多了。臉上仿佛只留下一層皮,黏在骨頭上,顴骨高高聳起,下巴滿是亂糟糟的胡子,一雙眼睛深深的凹了進去,偏偏眼睛亮的驚人,在火光下獨有一種懾人的力量,不時和道旁熟識的兵士說上兩句。聲音低沉沙啞,站在兩旁的士卒們發出低聲的歡呼聲,火光下,士卒們那一張張方才還滿是疲憊和饑餓的臉龐上現在卻滿是興奮和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