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六十萬貫

田覠點了點頭,坐在人群中的呂方暗自猜想,那使臣果然不出自己意外,來的目的便是刺激安仁義和田覠二人的野心,讓其有保存實力之心,來穩住這個方向的敵軍,先消滅董昌。他們的想法倒是和自己不謀而合,這個倒是有得商量,既然如此,兩家有分歧的便是索取的代價有多少了,這種談判誰最後亮底牌誰就劃得來,自己且莫出聲,看他到底有什麽打算。

那儒生也不管帳中眾人眼光不善,自顧說了下去:“自古以來,沒有樹木根本朽壞而枝葉茂盛的,董昌執掌兩浙十余年,兵多糧足,富貴之極,可一旦篡號謀逆,立刻部下背離,自己處於圍城之中,族滅之期不遠,所為何者,長安天子雖然衰微,但民心未厭,彼不忠於上,其下也不忠於他,是以雖有數萬之眾,山積之富,卻土崩瓦解。如今安將軍和田使君二人各自兵力強盛,若上貢奉朝廷,求取王命,便是一方諸侯,宣潤二州四周暗弱,皆可取之。又何必抗拒朝廷詔命,救援逆賊董昌呢?”

呂方在旁邊這才聽出了味道,這使臣繞了個大圈子,是讓安仁義和田覠二人直接去向皇帝求取官職,跳過楊行密,雖然理論上說,田覠是寧國節度使,安仁義也是潤州團練使,這兩人都是有權利直接向朝廷上書的,可他們畢竟是楊行密手下的人,這麽做簡直就是直接跟楊行密說要鬧獨立一般。這樣一來淮南一方內部分裂,勢力自然大減。至於什麽董昌是謀逆一方,那不過是個幌子,淮南這麽做是幫助逆賊之類的話,鬼都不信,朝廷自己的詔書也是三天兩頭都在變,也沒人把他當回事。只要不要傻到觸犯稱帝那種底線,給四周勢力以攻擊自己的借口,那就沒事。那使臣這麽說的目的是給楊行密和田覠、安仁義之間打下釘子,倒是用意深遠的很。

安仁義本是梟雄本性,叛服無常,他早先在塞上是從李克用,而因為有過逃至河陽跟隨秦宗權,隨孫儒下淮南殺死秦宗權之弟秦宗衡,他又投降楊行密,這使臣的話他也聽出點味道來了,說他和楊行密之間並無君臣關系,只不過單純的上下級關系,只要忠於朝廷,便可自立一方,偏生現在朝廷不過是空殼而已,誰都可以拿來用用。這話聽起來倒也合他的口味,只是也沒什麽實際的,便想讓他息兵那也休想,於是口氣溫和了許多:“你這書生倒也會說話,只不過眼下西陵不過就在眼前,把守的不過是些連槍杆都抓不穩的新兵,淮南大軍兩面夾擊,整個江南西道唾手可得。你卻叫我回過頭去上書朝廷,攻打其他地盤,豈不是放下眼前的牧草,去啃山那邊的沙子嗎?”

“安將軍此言差矣,宣潤軍雖然渡江成功,但鎮海軍精銳未損,杭州城內尚有精兵兩萬,越州城下也有近兩萬人,西陵乃鎮海軍必爭之地,若安將軍進逼西陵,那錢使君必當背城一戰,世事無常,安將軍能保必勝嗎?縱然取勝,安將軍手下精兵銳卒必定損失殆盡,那不過是代人受兵鋒而已。何不吞兵於此處,坐看成敗豈不甚好。”

安仁義聽到這話,笑著看了呂方一眼,意思很明顯:“你看這人和你說的話一模一樣,莫不是你們兩人串通起來說好了的。”

呂方回視安仁義一眼,起身道:“你這人好生可笑,我家將軍乃是楊使君麾下大將,兩者本是一家的,哪有身邊麽代人受兵鋒的道理,再說董昌若亡,鎮海軍必定回師攻我,我等在這裏白白等待爾等攻打越州,豈不是傻子。”呂方說話時故意在“白白等待”四個字眼上咬得特別重。

那使者果然是個精細人,一下子便聽出了呂方話中的重點,笑道:“自然不是白白等待,若安將軍在此息兵養士,一個月內不進攻西陵的話,錢王願意出三十萬貫的軍費宣潤大軍。”

帳中眾人聽了頓時嘩然,這三十萬貫的確是個天文數字,呂方聽了冷笑道:“就算再多錢,我等難道不會自己來取,再說若是局勢變換,錢使君與我等易地而處,只怕縱然再多錢也換不來我等的性命。”

“話說了半天,卻不知這位將軍在貴軍中官居何職?”那使者一開始還以為呂方不過是安仁義手下親信之一,說些安仁義不好直接說出口的話來,但看後來呂方說話越來越不對,竟仿佛是營中主事之人一般,他熟知淮南軍中情況,卻不記得何時有了這麽一人,便出言詢問。

呂方還沒出口,上首的安仁義便接過話茬道:“這位便是我潤州行軍司馬,莫邪都指揮使遊擊將軍呂方,他此刻說的話便代表我的意思,你但聽無妨。”

那使臣聽了一驚,原來這個便是偷渡浙江,攻取楓林渡口的呂方,好像聽說那了凡和尚好幾次都在他手上吃了大虧,連私生子都死在他手上了,想不到竟是眼前這個圓臉清秀笑嘻嘻的年輕人。便拱手又施了一禮,問道:“原來是攻破楓林渡口的呂將軍,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卻請問要如何呂將軍才願意與錢使君停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