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內鬥

身旁的顧全武贊同地點了點頭:“說的不錯,可惜這盲眼將佐,面對強敵,明知必敗,仍然死戰不降,當真純臣呀,只可惜這等良士卻跟了董昌這等逆賊。”

顧全武身旁的諸將紛紛點頭,看著駱團的眼光越發不屑。

胡雲雙手下按,示意己方將士停止叱罵,上前兩步回答:“駱團你這話可就錯了,若為了手下將士性命降敵也就罷了。可若說越王篡號倒行逆施,所以才降,那為何先前越王倒行逆施自稱越帝之時,你卻不但不勸諫,反而上表勸進,此等反復無常,真小人哉?”

胡雲話音剛落,小丘上就爆發出一陣哄笑,駱團臉上頓時漲紅,額頭上的青筋一下一下的跳動,一時說不出話來。胡雲接著說:“某食越王之祿已有十年,今日有死而已,至於麾下將士。”他轉過身去面朝那百余人:“若有願降者,某絕不挽留,汝輩死戰多時,早已盡了本分,還是各自回家得好。”

小丘上靜了下來,眾人皆都無語,對面與他們廝殺多時的鎮海軍士卒也屏住了呼吸。猛然一人笑道:“蒙將軍恩情,某弟弟已經回鄉,家中父老已有人照料,也不需要人回去分割田產,還是讓在下與將軍同死吧。”緊接著這個聲音,小丘上眾人也紛紛表示自己兄長子弟已經離去,願意留下同死,結果只有三十余人離去,丘上還有四五十人。

駱團策馬回到顧全武面前,臉色難看之極,下馬稟告道:“末將無能,未能招降敵將,還請顧帥責罰。”

顧全武正要答話,旁邊一人飛快趕來,附耳說了幾句話,顧全武臉色大變,竟不顧駱團便策馬離去,留下駱團尷尬地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旁邊的許再思笑道“既然他們冥頑不化,某已將駱將軍部曲招來,想必對付這點殘余,駱將軍是手到擒來吧。”

駱團臉色如水,看不出喜怒,抱拳道“謹遵鈞命。”便轉身離去,依稀聽見後面有人說:“與此人為伍,當真是我輩武人之恥。”旁邊一片附和之聲。

駱團走到自己親兵隊面前,下令道:“斬殺前面胡雲那廝。”看到下面親兵們一陣猶疑,補充道:“那些就是我等的投名狀,如不下手,只怕立刻就會變成地上屍首。”一股寒氣立刻掠過了隊伍裏每一個人的心頭,他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刃,要緊了牙關,隨著駱團向那小丘包圍過去。

如果從戰場旁的石城山上看下去,這是一幅很奇怪的圖畫,數千身著黑衣黑甲的軍隊圍成了圈子,中間有區區50余名黃衣敵軍,另外兩百多也著黃衣的軍隊卻和先前那只自相殘殺起來,外圍的數千黑衣軍卻既不動手,也不為任何一邊助威,當真詭異得很。

隨著駱團的親兵的逼近,小丘上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裏。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白露朝夕生,秋風淒長夜。憶郎須寒服,乘月搗白素。塗澀無人行,冒寒往相覓。若不信儂時,但看雪上跡。”

這首歌名叫《子夜四時歌》,各就四時景致,抒寫情思,乃是吳越極為盛行的民歌,場中數千人,幾乎人人會唱。此時丘上如此歌聲,滿是決別之時眷戀之意,圍觀的數千鎮海軍士卒不禁紛紛隨著低和起來,一時間數千人和聲低唱,場中滿是歌聲,此歌本來往往是七夕之時,愛人相會,情思綿綿的景象,可偏偏場中白刃相向,殺氣騰騰,詭異得很,駱團那些親兵聽著家鄉民歌,向昨日袍澤殺去,許多人眼中不禁滿是淚水。

鎮海軍帥帳內,榻上躺著一人,呼吸微弱,臉色慘白如同死人一般。顧全武站在榻旁臉色蒼白,神情慘淡,手足不住顫抖,哪裏還有方才戰陣上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模樣。羅隱正坐在榻旁,為榻上那人搭脈,過了半晌,方才站起,低聲對顧全武說:“小郎君身上傷雖然不少,但肺腑要害並未受損,只是脫了力才昏迷不醒,當真是好運道,不要驚擾他,等下開些溫養的藥物服用,好生靜養些時日也就是了。”

顧全武聽了這話,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想要去撫摸一下兒子的臉龐,卻又怕打擾了孩子的休息,伸到一半卻又收了回來。羅隱看他左右為難的擔心模樣,嘆了口氣,伸手將顧全武扯出了帳外。顧全武是武將出生,哪裏是羅隱一介文人扯得動的,此時實在是仿徨無計之極,方才被扯出賬外。

到了帳外,羅隱吩咐取來紙筆,下筆如飛,一張藥方便寫就了,遞與旁邊侍立親兵,顧全武這才回過神來,躬身對羅隱深深行了一禮,謝道:“小兒性命垂危,多謝羅公伸手搭救,這等恩情,顧某自當銘記在心。”

羅隱卻擺了擺手:“你也不必謝我,醫術不過是人道,救不了必死之人,小郎君肋處那道傷口要是再深上兩分,便是神仙也難救,多虧撲在小郎君身上為他档上那一槍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