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傅先生的風韻

武侯祠附近有個草堂,不是杜甫的而是傅先生的。

高方平進入院子的時候有的小書童在往大缸裏跳水。

老傅絕壁是裝的,讓大魔王在院子裏苦等了足有一個時辰,小書童這才走來,恭恭敬敬的鞠躬道:“先生午睡醒來,這便整理衣冠,出來迎接明府。”

高方平往裏面走時候小童又道:“非禮不入,先生說衣冠不整會冒犯明府,他要親自請您進去。”

靠,這是在說我大魔王不學無術嗎?高方平在恨恨的想著:到底給這小子一顆糖呢,還是給他後腦勺一下?

少頃後傅老頭出來九十度鞠躬,高方平瞅著麽,他的手勢,包括大拇指位置都是有講究的,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

然而鑒於軍人也需要借助墻壁來塑造身姿和站姿,所以大魔王也找不到他的毛病,難道只能大頭兵用標杆量背脊,不許他用尺子量手勢啊?

“傅先生無需客氣。”高方平笑道。

老傅說道:“明府此來,有何用意?”

“來受益匪淺。”高方平隨口道。

小書童一口水噴了出來。老傅也是一陣尷尬,不知道此君的語法是誰教的?

“其實我此番來請益傅先生,離開時候我也一定會說‘受益匪淺’,是為禮也,於是我講究效率,提前公布了謎底。”高方平狡辯道。

“……”老傅苦笑著搖搖頭道:“明府請進,小雙,上花茶。”

進去後喝著花茶,從蜀中民生傳統說起,最終又聊到了學術,老傅把一部論語講的別有一方風味,然而高方平不明覺厲。

最後高方平急了,拍桌子問:“傅先生別打啞謎了,您幹脆直接告訴我,此番會不會寫文章罵我拖我後退。是也沒事的,但好歹提前宣戰,這算禮,然後我約一群筆杆子入蜀和你們懟。”

老傅微微一笑,又擡手示意喝茶。

等高方平喝了一口後,他搖頭晃腦的道:“自古以來,都需講一個名正言順。明府亦是我中國少有之才俊,學問上自是有欠缺處,然一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道解了諸多事實。學問者有遊學之需求,執政者亦有經歷需要。明府弱冠時受皇命出仕,是為名正。挾資歷做實事上位,是為順理成章。為大宋南征北戰數萬裏,恃才傲物是有的,亦傻不愣登拉了許多仇恨。你整天都吆喝著,大家都知道你在賣什麽瓜了,但凡是個瓜他肯定有毛病,於是你的毛病總被放大、總被誇張過度。此點老朽一早就知道了。”

這絕對是一個高方平見過最古怪的大學問家,高方平也有些疑惑了,難道我已經醒覺了,光環開始影響人了?

“作為一個實在又無所畏懼的人,我賣瓜時候當然要把瓜的特性大聲吆喝出來,這其實是賞金扛木,讓大家都知道我童叟無欺。”高方平道。

傅先生頭疼的搖手道:“我老了,不想接受這些東西,明府勿要把王安石那套拿來對老朽說。”

“哦。”高方平大昏官似的摸著下巴。

傅先生道:“‘自我批評’論,暫時不予評價,不論如何明府已然一派宗師,自成了邏輯和倫理,老朽再不自量力,亦不想在這腦子混沌的年老之際,和當世青年才俊雄辯了。”

高方平微微躬身。

傅先生又看著窗外,如蟋蟀似的用口技叫了幾聲,笑道:“前陣子到處是這叫聲,聽到就煩,命小雙捉拿它們,晚上就夢到了它們來找老朽麻煩,蟋蟀說了,不許咱們叫喊的話你傅先生和王安石有什麽區別。老朽竟是無言以對。”

高方平瀑布汗:“您仍舊對我判胡市不滿?”

傅先生微微點頭後,卻又道:“但老朽亦看到了川中許多巨無霸家族聯手壟斷商道,成都並不是真的沒經濟,只是這份果實被別人拿了。明府入川後大變樣,把目無尊上,無法無天的高長生斬殺了,就此許多家族低調潛伏。興許您存在量刑過重嫌疑,但犧牲私情後便是所謂的‘大道為公’,於是我在想:當年的江州到底什麽樣,胡先生他會否存在和高長生近似的情況。興許吧。哎……”

高方平最不喜歡別人嘆息了,於是就給他臉色看。

傅先生笑笑道:“其實老朽平時也交代小雙不許嘆息。然則指責別人容易,批評自己難,總是不經意就犯了毛病。現在年紀大了,明知不妥亦無法糾正,於此心境下,明府之‘觀冬雪不嘆和自我評判’論調,聽來竟是尤其悅耳。”

高方平暗暗覺得好笑,看來我真是一派宗師了,學術上也開始不戰而屈人之兵。

“呵呵,不說這些了。”老傅看著高方平道:“今次明府來是有誠意的,還真有請教的心思,此點老朽能感覺到。無奈現在的你,老朽亦不敢班門弄斧,教不了你了。這個天下它已經變了,王安石他沒做到,但你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