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4章 平盧(十)

天色開始發白,幽州城的開平門內已經被濃重的煙火所籠罩,而將灰白色的墻磚給熏燎成烏黑片片。

而索超為首的先登尖兵,依靠占據的地形和城防,已經打退了四波前來奪還的敵勢,但是各處階梯和轉角也已經被屍體堆滿,被流淌的血水浸透的沒法下腳了。

雖然大多數是哪想乘機摸上來的平盧兵所留下的,但是偶然也夾雜著英勇戰死的先兵們;畢竟他們的人數在積少成多的傷亡當中,更別說急劇消耗的體力和彈藥了。

好在後援還是在他們把所有的子藥都打光,而要掄起銃刺開始近戰之前,總算是從勉強打開半邊的城門裏,給強行擠開了進來。

而最先充門洞裏沖出來的,則是那些最為精銳也最為幹練的老擲彈兵。只見甫一露面他們就向兩側墻根鋪散開來,而紛紛舉起手中已經引發的爆彈和火油彈,幾乎像是行雲流水一般的根本不用不用任何口號和協同,就在某種自然而然的默契和審時度勢之下,接二連三一般的交替拋投出去;而像是均勻灑落的瓢潑雨點一般,擊墜在那些爭相攀爬著湧上城梯的平盧兵當中。

刹那間相繼激烈爆裂開來的火團和煙雲,頓時將這些剛剛分兵掉過頭來的敵眾,給當面炸得七零八落而潰不成行了;他們幾乎是頃刻不停的一口氣投光了身上所攜行的擲彈,然後這些背靠著城墻的老擲彈兵才重新抽拔出裝滿彈藥的連珠銃來,分作上下站蹲兩排而對著那些依舊還能站立而尤做頑抗之勢的殘敵,逐一的放射和擊殺之。

當他們直面著平盧軍掩射的飛矢而絲毫不退不避的,交替著打空了第三個預裝好的彈輪之後,從門洞內不斷沖出來的老擲彈兵也變成了,兩門裝在蒙皮小車上的排式機關銃;隨著一邊緩緩行進而一遍被奮力搖動的手柄和前端轉管,所綻放出來的沉悶“踏踏踏踏踏”聲響,就像是像是一條無形的鞭子一般狠狠抽打在了那些,狂呼亂吼著踩著滿地屍體和傷員,再度前仆後繼得湧入內甕城的敵勢之中。

刹那間沖在最前面的敵人身形幾乎是被成排成片的撕裂崩碎開來,又趨勢不減多少的貫穿緊隨其後的二三排將更多的身形給抽翻、撂倒在地;等到長長的一板直插的子藥打空,轉眼間鮮血淋漓噴濺的周圍滿地滿墻都是,除了倒伏的屍體之外連接內外甕城之間的運兵闊道,已經在沒有可以站立敵人而被清理一空了。

而依舊聚集在內甕城下的眾多敵人,也像是刹那間被奪去了神魂和氣魄一般的,居然出現了某種本能畏縮的停滯和茫然躊躇的表情,而在原地愣神了好幾個呼吸;然後這才在某個機械空腔慣性轉動的哢哢聲中,嘩然喧天的大叫起來而成群結退的向後退逃而走了。

以至於在外甕城的門洞外已經裝好新的排式彈板,繼續嚴陣以待的一幹擲彈兵和操銃手們,面對久候不至確實聲囂遠去的敵人,頓然還有些面面相覬覦的不知裏就起來。

而直到這一刻,在城上居高臨下目睹了這一切的索超,也如釋重負的吐出堅持的最後一口氣,而全身脫力的癱坐在了地面上,這算是已經成功奪占並守住了這出城門之要了麽。而他也實在是太疲乏和困倦了,以至於松懈下來之後全身幾乎是無所不通無處不累,就連得勝之後所由衷而生的笑容,因為牽動到鬢角邊上的傷口而變得慘淡至極。

但這畢竟是先登奪門的第一首功啊,居然就落在了他這個第二次北伐末尾才得以加入淮鎮,資歷和功勞不算如何出色的新進軍將身上,無疑是相當令人羨慕和眼紅的事情。這也意味著在淮鎮,不現在應該叫北平大都督府,這個新興體制內更好的機會和前景,乃至更進一步的起點和開端而已。

因此,他在為自己的同伴哀傷之余又忍不住期許盼盼起來。

……

而在幽州節度使兼平盧大都督的牙城之中,韓忠彥也在眺望著寬廣城郭當中所升起的煙火點點和隱約的廝殺聲,那或許就代表著一段正在淮軍攻打之下,即將或是正在淪陷的城墻。

“軍前已是確認,開平門已然陷沒了……”

“疑有敵勢乘夜攀上了城門,而襲殺了門的其余守軍……”

“雖有就近趕往經略軍一部和環城衛的備隊,還有善翼營的相繼攻打……”

“前後折損將士約千余人……依舊未能奪還。”

“而老鄧經略和曾統制為火器所中,不幸相繼陣沒,而劉副觀察重傷而退……”

“如今淮軍大部正在沿著開平門,源源不斷湧入了……”

“只怕是就近的玉真坊和開源裏,已經難以保全了……”

對於韓忠彥而言這也一切發生的也未免太快了,甚至讓他有些發蒙;難道這種名稱大邑的圍城戰,都不該曠日持久的以月份或是以大半年,甚至余年累月成為單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