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徐州起(七)

大江之畔,巍峨綿連的紫金山下,硝煙與鏖戰聲依稀。

來自上遊江州的陪都三軍之一——義勝軍所部,剛剛接替了已經被阻隔在這裏好一陣子的海外駐屯兵。

而橫亙在他們面前的道路和原野上,臨時挖掘和堆壘出來的簡陋胸墻背後,是一只火器和冷兵器混搭的部隊,主要是披甲持矛的白兵,寬帽系帶的銃手,以及少量輕裝布衣的輔兵構成。

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披有背心一樣的胸甲,其他都是軟質的皮鎧,士官們則多了鐵質護肩和蔽膝,軍官們有連身披掛之外,還在頭盔上綴上羽毛和彩色綬帶,用來表別身份。

隨著此起彼伏的轟鳴震響,從對面審計軍的旗幟下投射過來呼嘯的轟擊聲,時不時在噴濺的泥土和碎石當中,掀倒一些站立的身影,但是其他人的腰杆依舊挺直,手中握持的武器也依舊堅定有力,沒有人試圖躲避,或是出現其他驚慌混亂的跡象。

然後馳騁的馬隊在煙塵滾卷當中出現了,回應他們的是長矛間隙當中噴吐的火光和煙塵。

對奔馳中的騎兵射擊的效果不是很明顯,只有少量身影墜倒,而馬上健兒所持有的手弩,同樣也迎面射在軍陣中,因為劇烈的晃動同樣也是戰果寥寥。

在第一輪火器的列隊射擊之後,他們很快在矛手的掩護下,組成某個類似空心方陣的東西。

這是城隊呼嘯的騎兵也沖到他們面前的,其中一些收勢不住一些被矛叢刺中,還有一些被火器近距離打中,砸在土壘上或是撞落在對面人群之中,徒勞無功的丟下一些翻滾掙紮的屍體後,余下的騎兵斜斜掠過陣前而繞到了軍陣的後裔,繼續待機。

然後壓上來的是漫山遍野的步隊,當他們的陣列像是被梳子一般的火銃排射濾過幾層之後,就迅速進入面對面的短兵相接當中了。

半臂粗的長矛被最前排的士兵,扛在肩上,挽在臂彎中,或是斜斜向上靠在背上,就這麽坦然無畏的迎向敵軍的列陣。

然後血肉橫飛槍矛摧折中紛紛倒下,又被後面填補上來,他們後面的火器也開始抵近射擊,震耳的乒乒聲和嗆人的煙味中。

對方的旗手和軍官,成了最好的目標,但是剩下的士兵也擁上前,在面對面的距離內用長矛奮力的戳刺,然後倒下或者推著敵人倒下。

不停有倒下的身軀被後面扶住,接過手中的長矛,死去的人,和尚未死去的人,很快在交錯戰線的地面上,壘出一道血肉的矮坡。

這時候輕裝無甲的輔兵就開始發揮作用了,他們幾乎是身手矯嫻的,低頭穿過揮舞攢動的矛陣,從下盤撞入敵人的矛陣中,然後用橫刀和匕首,或是手斧和短錘,砍腿刺腰,將對面一個個持矛的排頭兵給放到,為自己創造更多的混亂和突破。

因為他們沒有披甲,只要挨上一下,就基本沒法活著回來,盡管如此短短的迎面遭遇和突襲之後,他們還是取得了數倍於自身的豐碩戰果。

隨著越來越多交錯在一起的身影和武器,這些混戰在一起的人,只能憑借他們的帽盔來分辨所屬,類似笠帽一樣的圓邊盔,顯然屬於淮地軍隊的風格,而帶有皮後簾的圓盔或是尖頂盔,則是屬於江南軍隊的風格,至於江南軍中的弩手和淮軍的銃手相比,卻要簡陋得多的彩色布包頭。

經歷了馬隊的沖擊,神機炮隊的轟擊,弩兵的對射和步卒的廝殺。

海浪紋的風雷旗依舊頑強的屹立在硝煙之後,雖然已經變得破爛和殘缺了許多,但是依舊如激浪中的礁巖一般,肅立在屍體鋪陳疊高的土壘背後,而讓人望而生畏又心生挫敗和頹然感。

“為什麽還要戰鬥。”

“為什麽不倒下……”

與他們對陣的許多江南士卒紅著眼睛,在口中喃喃自語著。

而在殘缺不全的土壘和胸墻背後,灰頭土臉的士兵,傷痕累累的軍官,以及為數不多還在頑強奔走的士官。

遍地的呻吟中,幸存下來的人,都在默默的包紮傷口,那些手臂或是腿腳受傷的人,就只能和別人一起相互幫忙了。

而身為這一營殘缺不全海兵們的臨時主官,婆羅洲人出身的果毅都尉羅權信,也在輕輕撫摸著一個側臥在地面上年輕士兵的臉,他的腰部直接缺了一塊,露出裏面的臟器,但是他還能囈語一般的說話。

“娘啊……可以回家了麽……”

“天好藍啊……”

“為什麽又黑了……”

然後他就聽到了粗長的號角聲,隨即看到打著素白旗幟,騎馬前來交涉的身影,那是一名身披朱紅大氅而著山紋鎧的年青英武將官。

“你等還要繼續堅持麽……”

“尓輩的奮戰和勇氣,已經得到了我部的見證和認可……”

對方十分鄭重的宣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