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會江寧(三)

除去街上發生過這一幕帤螳臂當車一般的小小意外和插曲,此後的遊街、巡禮的過程就基本在波瀾不驚當中完成了。

等到午後的斜陽漸下,早早掛上燈彩和披上紫羅綢帶帷帳,裝飾一新的石頭城西清涼門下,我見到了這次的送嫁副使兼宣贊官,已經官至天章閣大學士、監學正大祭酒的前京大杜次座——杜延年。

只可惜受限於身份和禮儀沒有能夠敘舊的機會,只是象征性的說上幾句場面話,或者說是身為長者和代表另外一些不能到來前輩的告誡勸祝之言,諸如“忠勇體國”“共睦和合”“順心體仁”“治家賢齊”之類,就轉為前導一本正經將我引進去。

而居首的軺車裝著一對活的大雁,再加上車載其他的行禮之物,名之為行雁禮的長長車馬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得以在城門下完全走完;

而據說我那位阿姐陳夫人為首女方相賓和贊者們,還有早已經等候在舉辦大禮的安室殿內了。但是這時我還是沒法前去與她們相見,因為隨著編鐘雲板的齊聲敲響,宮內禮的流程這才剛剛開始呢。

又經過了在宣長宮的五英樓前,一系列的執送、獻禮、祭祖、告廟、觀舞等等,讓人已經不怎麽耐煩和身心俱疲的前置儀式和程序,第三次重新換下被汗水浸透的大禮服,而總算可以穿上更加輕便的銀冠紗衣之後。

在變奏為《卦下》《安廈》的大雅之樂齊鳴當中,抑揚頓挫的念完了三首事先做好催妝詩的我,也終於見到了這次婚禮中的新娘;在一眾打扮得花枝招展宮裝披帛曳裙的贊者、女史、宮婢,提燈舉扇持香執羅像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團團簇擁和掩映襯托之下,一身榴花百鳥紋的織金碧襦大裙,頭戴沉甸甸綴滿珠玉七鈿金花翠蔓冠的公女——晉(國)君;

只是相對於寬大的禮服裙裳和至少需要八個人承托的飄帛、下擺而言,對方的身形似乎有些過於嬌小了,簡直就像是一個掛滿了珠寶飾物的活動架子,如果沒有人牽挽和扶持的話,只怕會讓人擔心失去重心而一頭栽撲在地上;再對照之前合貼過的生辰八字和年歲,看起來又是一個合法大蘿莉的體型啊。

然而,一想到我家後宅裏的日後將會是兩只不同身份背景的偽蘿莉為首兩大陣營,在日常生活裏打對台戲或是玩宮鬥手段爭寵心機之類,就不由有些隱隱心情復雜的期待感了。

正所謂是“兩個蘿莉鳴翠柳,一行禦姐上青天”的日常格局,這時十娘在我身後輕輕捏了一把,算是某種信號和提示讓我走上前去,接過站在最前面的贊者陳夫人手中挽著絲羅長帶,而慢慢的拖到身前來在手中纏了幾圈套緊以免滑落;

然後就像是觸動了什麽場景的開關一樣,四下裏再次一片器樂之聲大作,而從周圍殿閣廊柱下紛紛魚貫湧進來的,那些彩衣繡裙的女伎和伶人,輕靈潺動的揮起水袖和蕩起裙曳,而圍繞著我兩為中心且歌且舞的,唱誦起來古風十足的曲調和韻律來。

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山林多奇采,陽鳥吐清音。

綠荑帶長路,丹椒重紫莖。流吹出郊外,共歡弄春英。

……

高堂不作壁,招取四面風。吹歡羅裳開,動儂含笑容。

反覆華簟上,屏帳了不施。郎君未可前,等我整容儀。

……

風清覺時涼,明月天色高。佳人理寒服,萬結砧杵勞。

清露凝如玉,涼風中夜發。情人不還臥,冶遊步明月。

我聽得好一會兒才有些明白過來,居然是《樂府詩集》中南朝樂府的《子夜四時歌》,又稱《吳聲四時歌》或《子夜吳歌》;也是後世老版電視劇大作《三國演義》的著名插曲之一,而以古風古韻在網上一度有所流傳過。

只是這個明明是用來表現三國時的一代國主劉皇叔,在寄寓東吳時迎娶弓腰姬孫尚香的背景音樂;出現在在這個時代這個場景當中,卻讓我很有些脫離現實的恍惚和時空重疊的喜感啊。

好吧,似乎這一刻我也是身處在史上東吳的都城建業城裏,同樣講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寄寓在國朝的體制之內,所迎取的也是代表政治聯姻需要的公室貴女,代表了某種漸行漸遠同床異夢的內裏之下,又不得不為了現實和大局的需要,而保持明面上的共同一致與和睦同衷。

似乎這一刻,就差背後一個復雜給我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諸葛孔明,以及對方那邊一個心懷叵測機關算盡的大都督周公瑾;好兩相一起鬥智鬥勇,而成就一代好基友相愛相殺的佳話和傳奇了。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塗澀無人行,冒寒往相覓。若不信儂時,但看雪上跡。

一直到了代表了整個四季四時,或是婉約清麗者有之,或是質樸清新者有之,或是細膩纏綿者有之,或是大膽率真者有之的春歌二十首,夏歌二十首,秋歌十八首,冬歌十七首全部唱完,已經是天色如墨而華燈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