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2章 潮新(八)

而在幽州首府薊城,來自安東變化的余波和消息也終於影響到了這裏;

而城中的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鐵行、磨行、絲帛行等等街市,依舊是一副蕭條不振和匱乏的局面。

作為昔日東北樞紐和商埠之地的薊城,無論是來自九邊塞外的皮毛牛馬,還是來自安東新羅的藥材山珍,或是東海的珠貝寶貨,或是南方的絹絲布帛,西北的外域番貨,卻是許久未久稍大規模一些的商旅過境了。

而用了一整個冬天鎮壓了諸多將門世家,清洗了個個大小山頭之後,掌握了大權的代都督韓忠彥,也沒有一點權柄在握的欣然和喜悅感。

因為,作為北地最大的敵人和威脅——淮鎮,在剛過去的這個春天裏同樣鎮壓和平定了遼東之地,而將安東道南部最精華的地區,都給統一和整合了起來,成為淮鎮的最大助力;進而在地理勝勢上對平盧道的這只北朝殘余勢力,形成了天然的南北包夾之勢。

更別說整個春天始終在範陽外海徘徊不去的淮鎮水師,光是在出海口和幾處外港,就牽制了平盧道軍隊的相當資源和注意力;更別說在冰雪消融之後,因為春荒大量出逃的本地人口;一部分為那位占據河北大部的張邦昌所誘,另一部分則是分作南北路,分別逃入淮鎮控制的遼西走廊或是沿著運河南下滄州境內。

其中甚至不乏平盧四鎮的根基之一,那些世系的軍戶和小將門的出身;可是他也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就連派出兵馬道各處道路要沖和關卡進行攔截和阻斷,都實在有些勉強了;

作為清洗了平盧十五州內部的代價,他雖然得以掌握了那些長期被將門所壟斷和把持的資源,而更進一步抓住了山內山外的數萬兵馬,但也變得因此奇缺合格的中上層將領,而只能靠那些迅速簡拔起來的中下級年輕將官充數;

而指望他們能夠狠下心來,去約束和制止那些與自己有著各種千絲萬縷關系和牽扯的地方父老,不要出走而乖乖的餓死在家鄉,也是我安全不現實的事情。

而如今的平盧道山內地區可謂是滿目瘡痍而百廢待興,而山外地區則是田少地貧,只能優先滿足軍隊所需,而在短期之內顧不上民生的死活了。因此,就算是他知道讓這些口民別投他處之後,對於平盧道將來和局勢無疑是飲鴆止渴,他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下來。

畢竟對他而言,如今的淮鎮大勢已成,斷然不是他這勉強控制住平盧道一隅的,困頓疲敝之師所可以招惹和冒犯的,正所謂是正面對陣上是打又打不下來,私下搶又搶不得;

而只能坐視淮軍在滄州的經營,隨著重建的堡寨據點和屯圍,修通的道路和河渠一點點的向北推進著;而就連原本私下裏鼓動和支持那些,河北地方義軍和盜匪,襲擾和破壞淮軍在河北東南地的屯墾活動,都以往後力不濟和共給匱乏,已經停手了下來。

至少在今年的秋獲之前,他都沒有再繼續用兵的心思了,更不會把貿然剛剛從安東之地抽出手來的淮鎮關注力給牽扯過來,而授予重開攻戰的口實和由頭。

但是更讓他煩心的另一樁事情,則是西面送過來的消息,西北之地和河東道居然都相繼有人立國了;而他這個還打著北朝旗號的平盧道大都督兼四鎮節都度使,就變得謂為尷尬和無以自處了。

而且,河東方面鼎立未久的北漢國,還已經派人出大同軍而繞走塞外,給他送來了一份宣諭和冊書,讓平盧道的將吏軍民盡數歸順於這個北漢朝廷,而冊封他為燕山王總北都招討大使,賜給優裕榮銜無算……

聽起來固然是威風八面,但是一旦接受下來就等若是將自家放到火上去炙烤了。

且不說那個北朝攝政張氏的余孽——張德坤是如何的貨色,竊據了河東之地僭稱王號後,又能夠有多少實質上的作為和影響;光是傳統的河東地與平盧道之間的體量差別,就難以讓他輕率的居於人下了,哪怕只是名份上的低人一頭。

這對於他在完成內部大清洗和整合之後,原本就尤為勉強的聲望和控制力,更是一種長久的削弱和損害。君臨中原煌煌百年的北朝名器,豈又是一介私下相綬的草頭王,所可以比擬的;況且於私心而論,既然有這個類似的資本條件,他難道也不能自立一方麽。

就算是想要投靠某一方勢力,他所堅持這個最後的北朝重臣的頭銜和身份,同樣也是能夠加成不少的重要籌碼。可要是牽扯上了這個河東的北漢小政權,只怕不但不能引為援力和呼應,只怕還會為己方招惹上更大的麻煩和敵意。

只是,這個消息有誤自己的一時疏忽和遲疑,以及對方的刻意宣揚已經在幽州薊城等地散播和傳揚開來,也由此帶來了一系列的反響和動靜;